七月的蝉鸣还未散尽,窗外的梧桐叶已开始酝酿第一片黄晕。黄昏的光线斜斜地穿透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被时光揉碎的金箔。我望着书桌上那本翻到七月底的日历,忽然意识到,这个充满冰淇淋融化痕迹与骤雨气息的月份,正以它特有的方式悄然退场。
记忆中的七月总是带着溽热的烙印。清晨菜市场里,沾着露水的空心菜被码成翡翠色的金字塔,卖豆腐的老伯肩头毛巾蒸腾着热气;正午时分,知了的嘶鸣与空调外机声交织成催眠曲,孩童们趴在凉席上,用蜡笔涂抹着暑假作业本的边角;而深夜的烧烤摊前,啤酒瓶碰撞的脆响里,总掺杂着年轻人关于未来的豪言壮语。这些碎片在暮色中浮沉,如同河灯般明明灭灭,载着未竟的心事漂向记忆深处。老茶馆的收音机里,单田芳的评书正说到"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穿汗衫的老人们摇着蒲扇,茶垢斑驳的盖碗里,茉莉香片已经续了三泡。柜台后的收音机突然插播天气预报:"明日局部有雷阵雨..."话音未落,窗外真的滚过闷雷,七八只麻雀扑棱棱掠过瓦檐。这让我想起童年时,总在七月末的暴雨前帮外婆收晾晒的柿饼,她布满老年斑的手会突然停在空中:"听见没?八月的脚步声。"
确实,八月带着它特有的韵律正在逼近。水果摊上的西瓜开始让位给青皮石榴,文具店的橱窗里摆出了牛皮纸包的新课本。小区公告栏贴出"建军节联欢会"的通知,红纸黑字间还残留着上月"七一汇演"的胶印。这种交替如此微妙,就像梧桐叶柄与枝丫间那层即将断裂的离层,既不舍分离,又渴望新生。昨夜整理旧物时,翻到去年八月的旅行笔记。泛黄的纸页上还沾着青岛海风的咸腥,某页角落画着栈桥落日,旁边潦草地写着:"如果七月是冰镇酸梅汤,八月就该是温热的麦茶。"突然明白,每个月份都有它独特的滋味,而过渡的时节最耐人寻味——就像此刻,晚风捎来远处广场舞的旋律,曲调分明是《荷塘月色》,但领舞阿姨已经换上了印有"八月桂花香"的绸衫。
#优质图文扶持计划#阳台上的茉莉今年开得晚,此刻才吐出第三茬花苞。我摘下两朵放进记事本,忽然发现七月最后页的待办清单里,"看完《百年孤独》"和"学会做冷面"后面还空着方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八月的稿纸上,马尔克斯笔下那些飞舞的黄蝴蝶,或许会与朝鲜辣酱的香气奇妙地相遇。时光本就是未完成的草稿,每个句点都是破折号的前奏。暮色渐浓时,隔壁传来钢琴练习声,是《summer》的旋律,弹到中途却变成了《菊次郎的夏天》。琴声透过墙壁微微震颤,仿佛在提醒:当七月的故事在萤火虫尾光中写完最后一个标点,八月的第一缕晨光里,会有新的墨水在笔尖等待晕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