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送营长妻子去执行任务，她却竟在边境嫁人生子，再睁眼我转身直接跑路
梁小天等了未婚妻顾明慧一辈子，只等来她早已四世同堂的消息，他含恨而终。
上天垂怜，他重生到了和顾明慧定亲那天。
这一世，他再也不要和她有任何瓜葛！
第1章
未婚妻顾明慧和梁小天定亲之后，就应召前往边境执行任务。
临行前，顾明慧紧紧抓着梁小天的手，眼神坚定又温柔，说道：“等我回来，我嫁给你。”
就为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梁小天痴痴地等了她一辈子。
直到他弥留之际，竟听闻顾明慧已经四世同堂的消息。
那是一间狭窄的瓦房，里面乌泱泱地挤满了人。
白发苍苍的梁小天虚弱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可弥留之时就是不肯闭眼。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一遍遍轻声呼唤着：“明慧……”
有个小辈实在看不下去了，蹲在床边，朝着他大声解释：“祖爷爷，您就别喊她了。我听爷爷说，那个顾明慧早就嫁给一个叫高奕泽的男人了，她现在都四世同堂啦！”
听到这话，梁小天那浑浊的双眼瞬间一滞，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紧接着，周围便传来几个老人的叹息声。
一个老人皱着眉头，无奈地说道：“你真是倔啊！顾明慧六十几年连一个信儿都没给你，你还惦记着她干啥呢？”
另一个老人摇了摇头，满脸惋惜：“梁小天啊，你为了她终生不娶妻，落得个无儿无女的下场。要不是还有我们这些亲戚，你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还有个老人轻声劝道：“是啊，别等她了，你就安心地走吧……”
泪水顺着梁小天的眼尾缓缓滑落，他的视线也慢慢变得黑暗。
不过，耳边的声音依旧清晰。
只听有人一声高喝：“梁家爷爷过身了！”
这一声喊完，哭声顿时在屋内遍地响起。
梁小天听了三天的唢呐声和鞭炮声，所有的感官才彻底消失。
六十几年的痴心等候，连同他那枯槁的遗体，一起被埋入了黄土。
1963年，玲珑村。
鞭炮声再次噼里啪啦地响起，惊得梁小天浑身一抖。
他回过神来，一眼就看见砖墙上新写的标语——“光荣归于六十年代，骄傲属于劳动者”。
这里是村支部，他竟然重生了！
这时，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天，乡亲们都过来了，咱们也该去招呼招呼了。”
这声音让梁小天的心跳蓦然一顿。
他缓缓转过身，只见眼前的女人身着一身军装，身姿挺拔，眉目清秀，正凝着他的目光，透着无限柔情。
梁小天紧缩的瞳孔颤了颤，难以置信地轻声说道：“顾明慧？”
真的是她！这个让他等到死都没等到的未婚妻！
没等梁小天做出反应，周围的邻里乡亲们的祝福便铺天盖地地飞来。
一个大妈满脸笑容地说道：“顾明慧年纪轻轻就当上营长了，梁小天啊，以后你可要享福喽！”
一个大爷也笑着竖起大拇指：“你们俩从小感情就深厚，现在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啦！”
还有个大嫂打趣道：“这回吃的是定亲酒，下回正儿八经的喜酒可也要记得请咱们啊！”
顾明慧笑着一一应下，而梁小天却冷汗津津。
他看着身旁的女人，耳边还回荡着自己临终前听到的那些话。
为了等顾明慧回来，他挨了爹无数次打，每次挨打时身上火辣辣的疼，可他心里还盼着顾明慧。
他又几次差点被卖给村里的老女人当老公，受尽了村里人的白眼和屈辱。
为了她一句“等我回来”，他枯守了一辈子，换来的却是她四世同堂的残酷消息。
不……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想到这儿，
梁小天缓缓抽出被顾明慧紧紧牵着的手。
顾明慧满脸不解，
但见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还冒出细密的汗珠，立刻关心起来，声音带着焦急：
“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面对她关切地靠近，
梁小天身体微微颤抖，连连后退，眼神中满是决绝：
“我不想跟你定亲了。”
他的声音不大，
却如同重锤一般，足够她听清。
顾明慧先是愣了一瞬，
而后迅速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拉到一边，神情严肃又带着些许无奈：
“小天你别闹行不行？咱们可是说好的，今年我专门请假回来定亲，等我明年回来就领证，你随军跟我一块儿去驻地。”
听到这话，
梁小天悲从中来，上辈子的一幕幕如电影般在脑海中闪现。
上辈子顾明慧也是这么信誓旦旦地说，
可最后她还是把他抛下了。
回想起自己日日夜夜在村口等待的模样，
那时的他，眼神中满是期盼，却一次次被失望填满。
梁小天眼神逐渐坚定，
他扯下头上那朵喜庆却又刺痛他双眼的红花，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沧桑：
“顾明慧，我不会再等你了！”
说完，
梁小天又扯掉胸前那朵红花，
将它狠狠扔在地上，
当着所有人的面，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2章
梁小天一路向前跑，
他的脚步急促而慌乱，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可很快，
一只柔软却又充满力量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小天，你站住！”
顾明慧拉住他，
眉头拧成了结，眼中满是焦急和疑惑：
“到底出了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了吗？”
四目相对，
梁小天一时说不出话。
上辈子这个时候，
他和顾明慧的感情非常深，浓得像蜜一样。
他现在提出分开，
她肯定不会答应。
可如果告诉她，
他重生了，未来会被她抛弃，
她更不会信，说不定还会以为他疯了。
见他沉默，
顾明慧越发急了，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
“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的！”
半晌，
梁小天才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
面前的女人疑惑地凝视着梁小天，
而他又沉浸在上辈子的记忆中，眼神有些迷离。
“我梦到我们定亲后，
你接到任务去边境，
临走前，
你含着泪说让我等你回来嫁给我，
可你再也没有回来。”
“大家都说你牺牲了，
可我不信，我不肯另娶他人，
爹就下死手打我，
他的手高高扬起，重重落下，每一下都打在我的身上，却痛在我的心里。
还想把我卖给隔壁村的女瘸子当老公。”
“在等你的日子里，
我每天都坐在村口看着那条路，
那是你离开时走的路，
一看就是六十几年，
我的头发白了，背也驼了，可我还是没看到你回来……”
说到这儿，
梁小天目露苦涩，声音哽咽：
“后来别人告诉我，你早就嫁给了别人，现在我也不想把青春都耗在你的身上。”
听完这些话，
顾明慧怔了好一会儿，
随后被气笑了，眼中却闪烁着泪花：
“那只是一个梦，你怎么能因为一个梦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呢？”
说着，
顾明慧轻轻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试图传递自己的爱意和坚定：
“小天，我是军人，
除非我死了，否则绝对不可能背叛你。”
“何况我现在也没有离开你，
你因为那个梦就不跟我定亲了，
那对我也太不公平了。”
梁小天没说话，
心中泛起波澜。
是啊，
这辈子的顾明慧什么都没做，
她并没有错，
可他已经没有再接受她的打算，他害怕再次经历上辈子的痛苦。
“顾明慧，我……”
他刚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
顾明慧眼眸明亮，一下子就把话接了过来，脸上带着温柔又坚定的神情：“如果你还没想好，我可以等你，等你真的愿意娶我。”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神里的真挚又多了几分，目光紧紧地锁住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发过誓，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然而，梁小天却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头低低地垂着，声音有些低沉地回答：“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转身，迈开脚步就走。梁小天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顾明慧正用如炬的视线紧紧盯着他。可他只是用力攥紧了双手，加快了前行的脚步。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也不会回头。那六十几年的痛苦磋磨，每一秒都如噩梦一般，他连一秒都不愿再回想！
梁小天刚铁了心要和顾明慧一刀两断，没想到一进家门，就“啪”的一声，被顾父狠狠打了一耳光。
顾父气得满脸通红，手指着梁小天的鼻子，大声叱骂道：“混账！你当着那么多人面跑了，让咱家面子往哪儿搁儿！你不娶顾明慧，咱以后哪有钱给你弟娶媳妇！”
顾父越说越气，扬起手中的棍棒，恶狠狠地说道：“要是耽误了咱们家过好日子，老子就揭了你的皮！”
伴着他如雷般的叱骂声，棍棒重重地落在梁小天身上。一下又一下，打得他整个人倒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上辈子，顾父就因为没拿到顾明慧的嫁妆钱，把他痛打了一顿。为了他弟弟能有钱娶媳妇儿，硬是要把他卖给隔壁村的万元户王瘸子，那个一辈子没男人的老女人……
他坚决不肯，就被关在家里饿了五天。最狠的一次，顾父竟然直接把他卖到了深山里。他在深山里吃尽了苦头，硬是一步步艰难地走了回来。他强撑着那口气，熬过了无数的折磨，只为等顾明慧回来……
梁小天咬着牙，强忍着身上的剧痛，通红的双眼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屋里正跟弟弟有说有笑的母亲。同样是亲生骨肉，就因为他是哥哥，因为哥哥要让着弟弟，所以他连一顿饱饭都不能拥有。
见梁小天不吭声，顾父以为他服了软，便“哐当”一声放下了棍子，大声吼道：“明天一早，你给我给顾明慧磕头认错，趁她还没反悔，赶紧娶她，把她的嫁妆钱拿过来！”
梁小天蜷缩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手慢慢握紧，指关节都泛白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仅要离开顾明慧，还要离开这个家！
第3章
当夜。
村子里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梁小天背着一个陈旧的布袋，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父母和弟弟的房间门口，透过门缝看了眼熟睡的他们。月光洒在他们的脸上，显得格外安详。
他深吸一口气，悄悄走出家门，然后一路朝着村口走去。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哪怕他不用再受等待的煎熬，也一定会被父母卖给别人。要想自由地活着，他只能尽快离开这里。
因着会路过顾明慧家，梁小天格外留心，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可刚转过弯，便看到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到顾明慧家门口，抬起手急促地叩响大门。“砰砰砰”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借着淡淡的月色，梁小天仔细打量着那个男人。只见他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洋气却有些凌乱的衣服，脚上还穿着锃亮的皮鞋，一看就像是个城里男人。
“吱”的一声，大门缓缓打开了。顾明慧从里头走了出来，当她看到外头的男人时，一下子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微微张开，轻声说道：“奕泽？”
听到这个名字，梁小天的心瞬间一窒，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奕泽？高奕泽！”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正是自己临死前，在家里那些小辈们的口中听到的，那个和顾明慧结婚的男人！
梁小天藏在暗处，将顾明慧脸上那担忧又后怕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他听见梁小天急切地说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呀？这大半夜的，你一个人，要是出了事儿，我可怎么向首长交待啊？”
高奕泽眼眶红红的，声音哽咽着：“我听爸说你回家是为了定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说着，他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他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说：“明慧，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顾明慧一下子慌了神，手足无措地说：“你别哭啊……”
梁小天看到她伸出手，又犹豫着收了回去，眸光微微一暗。
原来，一切早已有了迹象。上辈子定亲当晚，高奕泽就偷偷跑来找顾明慧了。
在这个年代，一个男人大半夜不顾自己的安危，跑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就为了见她，可见他对顾明慧用情有多深。
高奕泽眼巴巴地望着顾明慧，说道：“我听说你要嫁的那个男人，是你们村有名的贫困户，就指着和你结婚，好吃上公家粮呢。”
顿了顿，他缓缓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袖口，问道：“而且……他有我对你好、对真心吗？”
顾明慧没有抽回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答：“小时候，小天被他爹打得浑身是伤，我答应过他，长大了就嫁给他，带他离开这里。”
她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即便我对他的感情还没到结婚的地步，但我不能出尔反尔，何况这是他最快脱离他爹的办法。”
顾明慧这寥寥几句话，就像一块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梁小天的心上，疼得他眼眶都红了。
他终于明白了，顾明慧为什么能狠心地抛下他。原来，她对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同情而已。
而他呢，却守着那句承诺，苦苦地等着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
这一切，真是太讽刺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梁小天不停地抬手擦拭着。
上辈子，他不知道为顾明慧流了多少眼泪，可这一次，他为的只是错付了一生的自己。
看着顾明慧把高奕泽带进家里，然后关上了门，梁小天努力缓和着自己的情绪。
他头也不回地从顾明慧家门前走过。
可就在他走到村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锣声。
紧接着，传来顾父气急败坏的怒吼：“梁小天！你个臭小子跑哪儿去了？”
又有人大声喊道：“梁小天不见了，大家都帮忙找找！他可是我们顾家的命根子啊！”
伴随着这些喊声，各家各户的灯都亮了起来。
梁小天呼吸瞬间一滞，双腿微微颤抖着往后退。
在夜色中，一盏盏煤油灯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慢慢地朝这边靠近。
灯光虽然微弱，但梁小天却觉得，那些细小的火光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吞没……
第4章
“梁小天！你在哪儿呢！”
听着顾父和其他人的呼喊声，梁小天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他连退了好几步，然后转身就跑。
可周围实在太黑了，他一个没注意，踩到了一块碎石。
“哎哟！”梁小天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看着那些举着灯的村民身影越来越近，灯光在黑暗中闪烁，像一只只诡异的眼睛。
他拼尽全力想要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绝望如冰冷的潮水，慢慢地将他全身都侵袭，让他的心跳都变得慌乱起来。
就在他几乎要陷入彻底绝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身影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但他的心里莫名地涌起一丝希望。
等对方一步步靠近，他才终于看清，原来是顾明慧。
梁小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顾明慧就快速地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她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要大，扶着他就往旁边的草垛后面走去，然后躲了起来。
女人将他挡在自己的身前，柔和的月光洒在她的眉眼上。
她的眉眼显得温柔又清冷，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顾明慧，你……”梁小天刚开口。
“先别说话。”顾明慧低声打断了他。
她的目光警惕地望着那些来来回回走动的村民，眼神中满是戒备。
那些村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直到村民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声音也越来越小，她才转过头，看向身前表情复杂的男人。
“小天，你先是不跟我定亲，现在还趁夜离开，你到底怎么了？”顾明慧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焦急和疑惑。
梁小天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然后主动推开了顾明慧。
“我配不上你，你一旦嫁给我，那我爹妈还有弟弟都会赖上你。”梁小天声音低沉地说。
“你有大好前途，我不想拖累你。”他又补充道，眼神里满是无奈和痛苦。
顾明慧愣住了，她没想到梁小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梁小天看着她，声音变得沙哑了些：“……我听见你跟那个男人说的话了。”
“童言无忌，你没必要为了小时候说的话搭上自己一辈子。”梁小天继续说道。
“只要离开这里，我到哪儿都能活。”他的眼神坚定起来。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他，我成全你们。”他咬了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说完，他也不去看顾明慧是什么表情，抬腿就要走。
可刚走了两步，他的手腕就被一只柔软却有力的手紧紧攥住。
“小天，我从不觉得你是拖累。”顾明慧说道，眼神里满是真诚。
顾明慧看着梁小天坚决的神情，心头烦闷萦绕。
在她的记忆中，梁小天性子怯懦，什么事都由着别人做主。
但今天他好像变了个人，不仅没了往日的软弱，连眼中对她的依恋都消失了。
梁小天沉默着，心里五味杂陈。
她没有否认她喜欢高奕泽。
不过于他而言，她的想法已经不再重要，他求的不过是自由。
僵持之下，终究是顾明慧服软劝道：“如果你非要走，就跟我一起走吧。”
顿了顿，她的语气又温和了些：“我请了三天假回来定亲，明天就要归队了。”
“你先跟我去市里生活一段时间，你爹妈这边我会处理。”顾明慧认真地说。
“如果你还是觉得一个人好，我就帮你找份工作，你可以过自己的日子。”她又补充道。
梁小天看着女人真挚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撇开辜负自己不说，顾明慧真的是个好人。
可造化弄人，只能说他们有缘无分。
权衡了片刻，梁小天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
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顾明慧带着梁小天小心翼翼地回了家。
她打算第二天带着他和高奕泽回县城。
一进屋，梁小天就看见高奕泽正像男主人似的整理顾明慧的衣服。
两人的目光相撞，高奕泽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高奕泽意有所指地说：“明慧，他就是你的那个‘扶贫’对象？”
顾明慧也没有责备高奕泽，只是有些无奈地说：“奕泽，你别胡说。”
而后她又看向梁小天，压低了声音说：“你别跟他计较，他是首长的儿子，从小被惯坏了。”
第5章
梁小天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敏锐地察觉到，顾明慧对高奕泽满是纵容和保护。
这是他两辈子都未曾体会过的待遇。
顾明慧父母早早离世，家里就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她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留给了梁小天和高奕泽，自己则去厨房搭了个简陋的木板，勉强将就着睡。
夜色渐渐深沉，四周一片寂静。
梁小天侧身对着墙躺着，双眼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离他只有半个胳膊距离的高奕泽，突然冷不丁地开了口：“明慧不喜欢你，你要是真为她着想，就别拖她后腿。”
梁小天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他真的不想跟高奕泽争，也很清楚现在的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忍忍吧。”他在心里默默念叨，“再过两天，我就解脱了。”
次日一大早，天色刚蒙蒙亮。
顾明慧带着梁小天和高奕泽，匆匆赶到车站，坐上去县城的长途车。
梁小天一眼就看中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刚准备坐下。
谁知，高奕泽直接蛮横地挤开他，一屁股坐了下去。
接着，高奕泽还矫情地说道：“明慧，我不太舒服……”
说着，他还顺手把顾明慧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顾明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倾身帮高奕泽打开了车窗。
而后，她才转头看向梁小天，语气里带着些许歉意：“奕泽他容易晕车，我们先照顾着他吧。”
顾明慧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把小锤子，敲在梁小天的心上，全是在维护高奕泽。
梁小天提着袋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一声不吭地坐到了他们后面。
车子缓缓启动，慢慢地驶离了车站。
梁小天望着车窗外那一望无际的麦田，心中感慨万千。
两辈子以来，除了被卖到山的那一边，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
他也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有了重生的感觉。
坐在前面的高奕泽和顾明慧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话，说的内容都是梁小天听不懂的东西。
梁小天看着田里有几个孩子在欢快地撒欢，不由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他八岁，父亲喝多了酒，发了疯似的把他打得遍体鳞伤。
而母亲只是抱着刚出生的弟弟，在一旁冷眼旁观。
直到父亲打累了，他才趁着空隙跑了出去。
他躲在草垛后面，哭得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他碰上了放牛回去的顾明慧。
哪怕自己的记忆已经经过了半个世纪的洗礼，梁小天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女孩当初发下的誓言。
她说：“别怕，我以后去当兵，保卫国家也保护你。”
她好像还怕梁小天不信，又伸出小指，认真地说：“我们拉勾，长大以后我嫁给你做你老婆，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想着想着，梁小天的眼眶渐渐红了。
他用一生深爱的女人，终究就像一场虚幻的梦，是虚无的……
这时，顾明慧突然起身，坐到了梁小天身边。
她看到梁小天两眼通红，不禁皱起了眉，关切地问：“怎么了？”
梁小天赶紧敛去眼底的涩然，用余光看了眼前面已经昏昏欲睡的高奕泽，轻声说：“没什么。”
车厢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顾明慧踌躇了很久，才重新打开话匣子：“小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梁小天一下子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顾明慧又继续说道：“打从你不想定亲那时候开始，你整个人就变了，和我……也不亲近了。”
顾明慧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似有若无的担忧。
梁小天微微垂眸，嘴唇动了动，轻声说：“我……”
他刚要开口，一旁的高奕泽迷迷糊糊地呢喃起来：“明慧，我好想吐……”
那声音带着几分痛苦和难受。
顾明慧立刻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到高奕泽身边，轻轻把他扶正，又伸手将车窗大大地敞开，温柔地说道：“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那语气满是关切。
梁小天看着这一幕，重新望向窗外，眼中含泪，嘴角却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因为当局者迷，所以顾明慧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什么变了。
两个小时后，火车缓缓停下，三人在火车站下了车。
顾明慧说：“我去买票。”
高奕泽立马软磨硬泡起来：“明慧，我也跟着你。”
顾明慧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
梁小天站在门口，眼神好奇地环顾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忽然，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子慢悠悠地走过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问道：“小伙子，你看见我家老太婆没？”
梁小天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车站秩序员赶忙提醒道：“你别理这个老头子，他老伴儿三十年前跟别的男人跑了，后来他就疯了，天天来这儿等他老伴儿。”
听到这话，梁小天的心不由猛地一缩。
他心想，这个老头子和上辈子的他何其相似，如果这一世的他还跟上辈子那样，是不是也会像老头子一样……
老头子依旧用祈求答案的目光看着梁小天。
梁小天看了眼跟高奕泽站在一起的顾明慧，然后缓缓伸出手，轻轻拂去老人肩上的枯叶，轻声开口：“别等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第6章
当天下午，三人坐上了去市里的火车。
顾明慧和高奕泽坐在一边，梁小天的位置在她们对面。
顾明慧从包里拿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坐位和桌子，这才说道：“奕泽，坐吧。”
高奕泽一脸甜蜜地坐下，还偷偷把暗自得意的目光投向梁小天，说道：“明慧，你对我真好，总是记得我爱干净。”
顾明慧又拿起帕子，把梁小天的座位也擦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对梁小天说：“奕泽年纪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梁小天直接回答道：“他好像跟我同岁。”
顾明慧皱起眉，没有说话。
一阵鸣笛过后，火车缓缓驶离月台。
高奕泽依旧缠着顾明慧谈天说地，故意聊些梁小天不懂的话题，还时不时看向梁小天，眼中带着一丝挑衅。
梁小天觉得有些烦，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车厢连接处，看着车窗外。
窗外一幕幕倒退的景色，像极了上一世他缓慢煎熬的人生。
“不舒服吗？”顾明慧跟着过来了，轻声问道。
梁小天没有看她，淡淡地说：“从来没出过远门，觉得新鲜。”
又是一阵沉默后，顾明慧轻轻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小天，以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顿了顿，她解释道：“我知道你误会我跟奕泽了，我对他的照顾只是因为首长，他要是出事，我不好跟首长交待。”
梁小天皱起眉，心想，短短一天，他已经把顾明慧对高奕泽的偏爱看的很清楚了。
他正准备抽出手，顾明慧居然把一沓钱和粮票递给他，说道：“你不肯信我不就是因为那个梦吗？现在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这是我当兵以来所有的津贴。”
梁小天眼神一震，忙要还回去，说道：“这不行，我不能要。”
顾明慧双手紧紧握着钱票，眼神坚定，硬是把钱票塞进梁小天的口袋里。
“我会向你证明，我自己不是你梦里那样的人。”
她的目光真挚又热烈，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梁小天那颗已经坚硬如铁的心。
要是他没有重生，此刻一定会被这个女人深深打动。
可脑海里那些清晰的记忆，还有一路上顾明慧对高奕泽下意识的照顾，都在不断提醒着他。
他，是不被爱的那一方……
梁小天本想再拒绝，可碍于顾明慧的坚持，最终还是没有再推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高奕泽揉了揉肚子，一脸无奈地说：“我肚子饿了，这带来的馒头我实在不想吃。”
顾明慧听到这话，看了看窗外，此时火车正好停站。
她立马站起身来，笑着说：“那我下去给你买盒饭。”
刚站起来，她又转头看向梁小天，关切地问道：“小天，你要不要也来一份？”
梁小天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不用了。”
见他拒绝，顾明慧也没再多说什么，匆匆下了火车。
不一会儿，她就买了饭匆匆上来。
她小心翼翼地给高奕泽打开盒饭，然后拿起筷子，仔细地把里头的辣椒都挑了出来。
一旁的大婶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夸赞道：“小姑娘可真会疼自己男人啊！”
这话一出，高奕泽羞涩地笑了笑，脸都红到了耳根。
而顾明慧的手突然一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忙放下筷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望向梁小天。
可到了嘴边的解释，在看到梁小天平静的侧脸后，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梁小天一直静静地看着车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顾明慧皱起了眉，只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怎么都透不过气来。
梁小天没有听到顾明慧的否认，眼底闪过一抹释然。
在外人看来，顾明慧和高奕泽确实更相配。
他能做的，只有成全。
火车一路向前，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
这一路，梁小天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直到次日凌晨，火车缓缓停靠在太蓬县。
天才蒙蒙亮，安静的车厢里呼噜声此起彼伏。
高奕泽靠在顾明慧的肩膀上，睡得正香。
而熟睡的顾明慧，头也微微靠向了高奕泽。
梁小天看了一眼，心里一阵酸涩。
他轻轻地把顾明慧给他的粮票塞进她的口袋。
然后他拿起自己的行李，脚步有些沉重，头也不回地提前下了车。
没多久，火车“呜呜”地鸣了一声笛，缓缓开动了。
梁小天站在月台，望着火车渐渐远去。
他的眼神有些落寞，然后转身朝相反的地方走去。
“顾明慧，这一别，我们再不相见。”
第7章
下车后，迎接梁小天的是无边的夜色。
那黑暗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笼罩。
他走出火车站，提着编织袋，四处张望着。
他举目四方，心下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他离开的时候只想着动作快，完全没考虑过下来之后该怎么办。
好在他从前一直很勤快，手上有一些积蓄，但也不多。
他上一世也没有在城里居住过，对于城市的了解都是从各大平台上看来的。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先找个招待所住下吧。”
六十年代的招待所，条件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房间里的灯光昏黄而暗淡，床铺也有些破旧。
梁小天洗漱完，疲惫地躺下。
他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开始细细盘算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现在我已经离开了玲珑村，也离开了顾明慧，得先生存下来再说。”
“太蓬县是个不错的地方，明天就去找份工作，先在这里稳定下来，再想以后的事情。”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就渐渐模糊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梁小天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招待所。
第8章
他怀揣着希望，步伐匆匆地去了医院。
医院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他满脸期待地询问工作事宜，可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他后，冷淡地说：“你没有工作经验，我们不能录用你。”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去了一些诊所。
每一家诊所，他都诚恳地表达自己对这份工作的渴望。
然而，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复，大家都以他没有工作经验为由，将他拒之门外。
直到他来到一家名叫“振华药铺”的地方。
药铺门口挂着老旧的招牌，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这里的老板张振华，穿着一件朴素的长衫，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张振华皱着眉头，开口问道：“你哪里来的？”
梁小天赶紧挺直身子，礼貌地回答说：“我是从江县玲珑村的人。”
张振华一听他是农村里来的，再看看他长得十分俊朗，便摸了摸下巴，说道：“这样吧，你试两天工。行就做，不行就走人！要是留得下来，每个月给你10块钱，还包吃包住。”
梁小天眼睛一亮，一口答应道：“好！”
这个药铺单纯是卖药的，他的工作很简单。
只需要在有人来买药的时候，认真地给人配药就行了。
每天看八小时的店，还包吃住，这对他来说很适合。
梁小天住在药铺的阁楼。
阁楼有两间房，一间是老板夫妇的，房间布置得还算温馨。
另一间小的杂货间，简单地弄了张床，就是他的房间。
虽然房间小了点，但好在他有了落脚的地方。
太蓬县居住的人口不算少，正好最近倒春寒。
天气冷得刺骨，许多人都病了，来拿药的人也不少。
所以梁小天基本从早忙到晚。
中间老板娘喊吃饭的时候，他匆匆刨几口饭，就又去看店。
他干活干得很卖力，额头上不时冒出豆大的汗珠。
就这样过了试工期。
没想到，第三天早上，老板娘一早就出门了。
她穿着一件旧棉衣，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说：“我要回娘家一趟。”
店里只剩下老板和梁小天。
梁小天依旧忙得脚不沾地，店里的客人一个接着一个。
他上一世是赤脚医生，后来村上要给他编制。
却被他弟弟的女儿顾玲顶替了。
顾玲是他的侄女，如果没工作也逃不过和他一样的命运。
梁小天心地善良，就把那个编制给了他的侄女。
这一世，他又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该如何。
忙完中午，梁小天累得腰酸背痛，在自己的小房间小憩。
他刚闭上眼睛不久，却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心里一惊，放轻脚步走出去一看。
只见老板张振华搂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正往他和老板的房间走去。
那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的香水味刺鼻。
张振华笑着说：“你怎么才来找我！”
女人娇嗔地说：“不得等你家的母老虎走了我再来？”
梁小天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心里想着：这个张振华胆子可真大，大白天的就带着情人回来！
他不敢发声，默默地回了房间。
他想起老板娘做得一手好饭，不禁有些心疼那个老板娘。
他自言自语道：“这些朝三暮四的人不分男女，大多都是见异思迁，顾明慧是这样，张振华也是这样。”
梁小天不禁摇摇头，只觉得怪没意思的。
他正要继续小憩，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一道尖锐的声音：“这个女人是谁！”
紧接着，就听到“嘭”的一声！
梁小天一下子惊醒，起来打开门。
眼前的一幕令他瞳孔骤缩。
老板娘郑玉倒在楼下的血泊中，老板在一边手足无措，双手不停地挥舞着。
梁小天大喊：“老板娘！”
他心底一沉，连忙跑下去看老板娘的情况。
老板娘撞到了头，鲜血不停地流出来。
郑玉眼中都是泪，虚弱地说：“小顾，救命……”
梁小天急得忘了谁是老板，冲着张振华大吼：“送你媳妇儿去医院啊！愣着干嘛！”
“我，我去拿钱！”
张振华磨磨蹭蹭地说着，眼神飘忽，脚步也迟缓。
而在他磨蹭的这一会儿，梁小天迅速地行动起来。
他赶忙从一旁找出干净的纱布，动作轻柔又迅速地给郑玉按压止血。
还好阁楼不算高，郑玉的伤势看起来不是很重。
止了血之后，梁小天又小心翼翼地拿起碘伏棉签，轻轻给郑玉消毒。
“还好还好，没事的。”梁小天轻声安慰着郑玉，声音温柔而坚定。
郑玉只觉得头部一阵剧痛，疼得她眉头紧皱。
不过，她发现梁小天的手法很有讲究，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又熟练。
“好。”郑玉轻轻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梁小天就利落地给郑玉处理好了伤口。
这时候，张振华才慢吞吞地拿着钱从楼上下来，嘴里还嘟囔着：“走走走，去医院！”
郑玉看了一眼梁小天，眼神里带着一丝依赖。
梁小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地说：“要去检查一下的。”
于是，郑玉和张振华二人一起去了医院，留下梁小天一个人收拾现场。
梁小天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认真收拾地上的杂物。
到了晚上，回来的却只有郑玉一个人。
她失魂落魄的，脚步虚浮，一进店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她的目光呆滞，不知道看向何处，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
梁小天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郑玉应该是提前回来撞上了不该看的，诶！
“老板娘，吃饭了吗？今天我来做饭吧！”梁小天关切地问道。
郑玉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今天多谢你了，我带你出去吃！”
这条街上有不少餐馆，梁小天跟着郑玉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饭馆。
郑玉把菜单递给梁小天，说：“你点菜吧。”
梁小天考虑到郑玉的伤，仔细看了看菜单，点了些清淡的菜，说：“来个清炒丝瓜吧，这个清淡又营养。”
但郑玉是太蓬县本土人，口味一向吃的重。
她接过菜单，又点了毛血旺跟大蒜炒猪肝，笑着说：“我还是喜欢吃点重口味的。”
“今天多谢你，让你见笑了。”做完这些，郑玉再次开口向梁小天道谢。
接着她又说：“这家店是我家里的，我现在想跟他离婚，你是他招来的人，我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
梁小天心底一沉，紧张地问道：“老板娘，你是要开除我吗？”
才得来的工作，难道就这样没了吗？梁小天心里七上八下的。
郑玉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原本紧绷的那根弦不知道怎么就松了下来。
她连忙解释：“不是，是想问你要继续留下来，还是离开。”
“当然要留下！虽然我是他招来的人，但我跟他没有别的任何关系！他这种见异思迁的人，我也遇到过，恨死他们这种人了。”梁小天义愤填膺地说道。
梁小天想起了顾明慧和高奕泽，上辈子她不就是遇到了高奕泽就见异思迁了吗？
话音落下，他就发现郑玉脸上愁云密布。
“老板娘，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婚？”梁小天关切地问道。
就听郑玉说：“已经离了！我们没有办结婚证，现在是他对不起我，所以我们协议离了。”
梁小天惊讶地咂舌，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离了。”
其实在六十年代，女性思想逐渐在解放，许多女子都是敢爱敢恨。
梁小天心里暗暗想着：如果没有三年后的那场浩劫就好了。
而且这个时候许多人是没有办结婚证的，所以离婚也很简单。
不像2025年，结婚只要结婚证，离婚还弄个冷静期，就想把人困死在婚姻里。
“恭喜老板娘！”梁小天真诚地祝贺道。
说着话，菜上来了。
二人开始吃饭，边吃边聊了一些店里的事情。
吃过饭就回了店里，现在店里只有梁小天和郑玉两个人。
加上郑玉还要养伤，梁小天就更忙碌了。
他一会儿打扫卫生，一会儿整理货物，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他很喜欢这种实在的忙碌，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充实。
郑玉的伤慢慢好起来了，梁小天跟着她去医药厂谈价格进货。
他们在医药厂里和工作人员仔细地谈着价格，货比三家。
梁小天认真地听着郑玉和对方的交流，学到了不少东西。
梁小天跟着她这样卖力干活，郑玉也没有亏待他。
她主动给梁小天提高了待遇，笑着说：“你干活这么认真，应该多拿点报酬。”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梁小天已经22岁。
他在店里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和郑玉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第9章
梁小天这些日子省吃俭用，手里终于有了一笔积蓄。
他还日夜苦读，考下了医师资格证。
郑玉也没闲着，努力备考，顺利拿到了护士证。
两人满心欢喜，打算把这个小小的药店改造成一个温馨的小诊所。
可就在他们满怀憧憬之时，抗美援越的战争如惊雷般打响了！
上边很快发布了征集后勤志愿者的命令。
郑玉有些犹豫，她找到梁小天，轻声问道：“小天，你怎么看这事？”
梁小天一下子愣住了，眼神有些迷离。
这场战争，就像一道伤疤，是让她和顾明慧分别的战争。
但这又是一场不得不打的战争啊。
梁小天皱着眉头，认真地说：“玉姐，这场战争可能会持续很久。
等战争结束，咱们再回头搞诊所，那可就太晚了，黄花菜都凉透啦。”
这场战争，实际上持续了整整十一年。
或许他们中途有机会回来，可那时，一切必然都已物是人非。
梁小天又郑重地补充：“如果要去，就得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
郑玉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要是不计较这些得失，你心里咋想？”
不计较得失吗？梁小天眼睛亮了起来。
“那我当然愿意，我也想为我的国家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梁小天其实心里也渴望着能安居乐业。
他也知道，在之后国家肯定能给他们带来安稳的生活。
可现在国家还在打基础的时候，正是需要大家出力的时候。
上一世，他没能力为国家做点什么。
这一世，他没理由再退缩。
郑玉满脸欣赏地看着梁小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咱们就去！”
二人没有丝毫犹豫，关闭了店铺。
他们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征途，跟随组织从蒙自出发。
一路奔波，来到了越南黄连山下的一个小山沟里回防。
有一天，医疗队队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大声喊道：“梁小天，前线又下来几个伤患。
你现在立刻准备手术！”
因为梁小天有着初中学历，而且确实挺有本事。
来到这里后，他很快就大放异彩，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做不完的手术。
郑玉在护士队伍里，不过她和梁小天不在一个地方工作。
过了一年半，梁小天所在的这支医疗队，因为能力突出。
被安排到了战事最紧、最危险的地方去。
这些日子以来，梁小天忙得脚不沾地。
他一门心思都在手术台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国内，文革已经悄悄开始了。
这天正好是中秋，月色本应美好，可手术室里却气氛紧张。
一个伤兵眼睛被炸伤，满脸都是鲜血，模样十分凄惨。
纵然梁小天见过很多惨烈的场面，但每次看到这样的伤兵，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温柔地指挥着护士：“快，先把他脸上的血清洗干净。”
一边说着，他一边快速准备手术要用的东西。
突然间，伤兵虚弱却坚定地说话了：“医生，等会如果麻醉是要打在头上的话，可以不打麻醉吗？”
不打麻醉？梁小天连忙摇头，着急地说：“你可受不了那种痛啊！”
伤兵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异常坚韧：“我可以的，我的营长还在前线。
如果我打了麻醉，我会被影响到思绪，我不能让她孤军奋战。”
梁小天心疼地叹息：“别说这种傻话啦，你的营长也不想你受这种苦啊。”
现在的麻醉效果的确不太好，副作用还不小。
不过在这个年代，有麻醉用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能挑三拣四呢？
但伤兵还是倔强地坚持：“不打麻醉，否则我就拒绝治疗。”
第10章
这样的情况，梁小天还是头一遭碰到。
他眉头微皱，神色有些焦急，先让护士赶紧给伤兵止血。
之后，他匆匆跑到医疗队长陈绌那里询问对策。
陈绌看着伤兵的情况，似乎是认得这个伤兵，思索片刻后说道：“你再继续去劝劝她，我也找人来一起劝劝。”
梁小天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回到等候区，去查看伤兵的状况。
伤兵一脸痛苦，眼神里满是恐惧和倔强。
终于到了她的手术时间，梁小天推着她往手术台走去。
伤兵紧紧抓住梁小天的胳膊，苦苦哀求：“梁医生，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能伤了脑子啊，伤了脑子我就没法打仗了。”
梁小天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劝她，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医生，直接给她上麻醉！”
梁小天心底“咯噔”一下，暗自嘀咕：怎么在这里能碰到顾明慧？
他缓缓回过头，只见迎面走来一个女人。
她身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身姿挺拔，气质清冷。
比起三年前，她明显更成熟稳重了。
只是脸上伤口遍布，皮肤也被晒黑了几分，看着让人心疼。
顾明慧杏眸微眯，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在她的印象里，梁小天哪里会医术呀，以前他就是个文弱书生模样。
梁小天没让思绪过多停留，他很快猜到，顾明慧大概就是这个伤兵的营长。
他赶紧回过头，对伤兵说道：“听到没？你营长发话了，就别再犟啦！”
说着，他加快脚步，迅速将伤兵推进了手术室。
顾明慧站在手术室关闭的大门前，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真的是梁小天！
自从三年前他从火车上逃走，她就踏上了寻找他的漫漫长路，整整找了三年。
她心想，梁小天虽然读了些书，但是没出过远门，说不定又回玲珑村了。
于是，她回去把玲珑村翻了个底朝天，可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她满心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这个最危险的地方？他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些疑惑像一团乱麻，紧紧萦绕在顾明慧的心头。
找了三年的人近在咫尺，可她也只能把这些心思暂时按捺下来。
毕竟，她的好朋友杜珊还在里面急救呢。
五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门终于缓缓打开。
杜珊被推了出来，梁小天和另一个医生疲倦地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顾明慧一直守在旁边，跟着杜珊，只是不经意间回眸看了梁小天一眼。
而梁小天却垂着头，快速地摘着塑胶手套，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台手术结束了，吃完饭还得继续下一台手术，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日常。
而且已经过去三年了，梁小天心想，顾明慧跟高奕泽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晚上，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梁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随便喝了一点粥，就打算去睡觉。
但他又突然想起，得去看看伤员的情况。
这一去，他却惊讶地发现，顾明慧这个营长，竟然一直守在杜珊旁边。
顾明慧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梁小天，刚要张嘴说话。
这时，一个伤患打断了她：“梁医生，俺的腿还保得住不？俺还想多杀几个鬼子呢！”
梁小天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说：“不信我的技术吗？放心吧。”
这个伤患苦笑着说：“都说医疗大队梁医生妙手回春，诶，俺就是愁啊，要是腿没了可咋办。”
梁小天拍了拍伤患的肩膀，安慰道：“你会好起来的，别怕！咱们也一定会取得胜利！”
“梁医生你人怪好的嘞！”
伤患一脸油滑，咧着嘴笑嘻嘻地说道，
“俺就喜欢你这种实诚的小伙子！要是还没结婚，考虑下俺妹妹呗！俺家里有的是钱！”
梁小天听了，并没有生气。
在这里，他经常会碰到有人开这样的玩笑。
他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正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
就瞧见顾明慧迈着步子走上前来。
她径直走到那人的伤处，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啊！”伤患发出一声惨叫。
旁边还没睡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哈哈大笑起来。
“谁准你调戏医疗兵的？”
顾明慧眉头一皱，目光锐利，即便不发怒也自带威严。
伤患吓得连忙闭上嘴，赔笑着说：“营长，我只是跟他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
“下次不敢了，真不敢了。”
梁小天没再理会这边，转身朝着杜珊的床位走去。
他要看看杜珊的情况怎么样了。
杜珊的眼睛算是保住了，
不过视力如何就不好说了，得看后续的恢复情况。
这时候她已经清醒过来，看到梁小天来了，感激地说：“谢谢你，梁医生。我现在才知道，如果我再拖一会儿，这只眼睛就保不住了。”
梁小天仔细查看了她的伤口，情况还算正常。
“那你还是得谢谢你们营长，”梁小天说道，
“要不是她及时把你送来，你这眼睛确实是保不住了。”
说完，他又朝着下一床走去。
在走动的过程中，他的余光留意到坐在杜珊床前的顾明慧。
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神里似乎藏着些什么。
梁小天心里忽然冒出一个猜测：顾明慧该不会是专门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吧？
第11章
果然，顾明慧一步一步朝着梁小天走了过来。
梁小天心里有点犯怵，不太想应付她。
他刚提起步子想走，就听到有人匆忙来报告：“营长！紧急情况！”
下一刻，顾明慧看了梁小天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
梁小天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
他心里清楚，他们有紧急情况，那就说明自己这边肯定也会有紧急情况。
于是他赶紧转身回去待命。
唉，看来今晚是睡不成觉了。
梁小天回到医疗所，就听到医疗队长傅婉正在部署任务。
“梁小天你来的正好，”傅婉说道，
“这是新来的小高，现在他是你的副手！”
小高？梁小天定睛仔细一看，
这才发现面前这个熟悉的面孔，竟然是高奕泽。
他满脸惊讶，心里琢磨着：他一个富家少爷，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高奕泽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梁小天。
他瞪大了眼睛，手指着梁小天，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傅婉看了他们俩一眼，问道：“你们认识？”
梁小天明白傅婉这是在催着让他们赶紧开始工作，便点了点头。
然后他对高奕泽说：“跟我来！”
6
梁小天猜测，高奕泽大概是追着顾明慧来的。
高奕泽虽然一脸不情愿，但也知道这里不是可以任性的地方。
他无奈地抿了抿嘴，跟着梁小天进了里间。
一进去，梁小天就把一套军装递给高奕泽。
瞧他，现在还穿着衬衫呢。
“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通天的本事来到这里的，”梁小天严肃地说，
“但我得告诉你，这里不是你穿衬衫当大少爷的地方，也不是你用来谈情说爱的地方。”
“在这里，每浪费一分一秒，
都可能会错过一个伤兵最好的救援时间啊！”
“行了，赶紧去换衣服吧！”
高奕泽来之前，
被安排他过来的人千叮咛万嘱咐，
一定要乖乖听上级的话。
可他骨子里就是个大少爷脾气，
更何况对面站着的还是自己的情敌呢。
高奕泽皱着眉头，满脸不悦：“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呀？
这么颐指气使的，你以为你是谁啊！”
他梗着脖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告诉你，我就是为了明慧来的。
我们都快结婚了，我要跟她生死相随！”
说完，他挑衅地看着梁小天，眼神里满是敌意。
梁小天有些无语，扯了扯嘴角，满脸不在意：“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可没兴趣听你这些破事儿。”
接着，梁小天板起脸，严肃地说：“快点换衣服，
一分钟之内没换好，我就跟傅队长说你不服从命令，把你退回去！”
高奕泽一听，心里慌了，连忙说道：“我换，我马上换！”
说完，他匆匆跑出去换衣服了。
等他出去后，傅婉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她朝梁小天招了招手，轻声说：“辛苦你了。
让你带个新人，我也是没办法，这就是组织塞来镀金的。”
梁小天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我认识他。
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直接退回去就好。
镀金什么的，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
傅婉点点头，认同地说：“行，就这么办。”
躲在门后的高奕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想到梁小天的心思竟然这么歹毒，心里又急又气。
“不行，我得赶紧找到明慧才行！
明慧是这里的营长，当年梁小天就那样跑了，把她气坏了。
她还找了他三年呢，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遇到。”
高奕泽拍了拍脑门，懊恼地说：“嘶……我好笨啊！
如果他和明慧还没见面，那我这么一说，不是暴露了明慧在这里吗？”
他话音刚落下，就听到梁小天在外面拍门，大声喊道：“出来没！我数3，2……”
高奕泽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慌慌张张地连忙出门。
梁小天挂起一丝玩味的笑，嘲讽道：“原来听得懂人话呀？
还以为你大少爷听不懂呢。”
说完，梁小天转身朝伤兵营走去。
高奕泽没办法，只能跟在后面。
一进伤兵营，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股味道又腥又臭，让人恶心。
梁小天的笑容瞬间消散，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傅婉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说道：“都抓紧时间，
伤员们可等不起！”
而高奕泽只看了一眼，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他赶紧跑到旁边，扶着墙呕吐起来，脸色煞白。
梁小天顾不上他了，立刻跟同事们一起投入到拯救伤员的工作中。
他们一会儿给伤员止血，一会儿包扎伤口，忙得不可开交。
等到忙完，天已经亮了。
来换班的人到了，梁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简陋的宿舍。
高奕泽正躺在原本空着的床位上，睡得很沉。
他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梁小天已经困得不行了，一头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但是到下午，他就被高奕泽的大喊声吵醒了。
宿舍里还有其他医生，也都纷纷醒了。
医生陈伟没忍住起床气，大声喊道：“叫什么叫，
大白天的鬼叫什么！”
梁小天这才看到，在高奕泽的床头，有巴掌大的一只蜘蛛。
那蜘蛛黑漆漆的，腿上长满了毛，看着十分吓人。
梁小天无奈地说：“有蜘蛛啊，我去弄了，你继续睡吧。”
第12章
他轻轻拍了拍陈伟的肩膀，柔声安抚着陈伟。
陈伟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高奕泽却吓得脸色苍白，整个人缩在床角，身体还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梁小天皱着眉头，拿起扫把，用力往床头一打。
那只黑乎乎的蜘蛛就“啪嗒”一声，掉在了高奕泽的枕头上。
高奕泽瞬间尖叫起来：“你快把它拿开！我晚上还怎么睡啊？”
有那么一刹那，梁小天原本还没完全消散的起床气，被他这尖锐刺耳的声音彻底刺激了出来。
他心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想把那只蜘蛛直接丢到高奕泽的身上去。
不过，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努力忍住了这个冲动。
可陈伟却忍不下去了，他猛地坐起来，大声质问道：“你不睡也不让别人睡了？这么娇生惯养还来前线干什么？”
接着，陈伟又提高了音量：“一只蜘蛛就受不了是吗？”
陈伟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此刻他似乎愤怒到了极点。
他“呼”地一下掀开被子，从梁小天手里一把夺过那只死蜘蛛。
然后狠狠扔在了高奕泽的脸上，吼道：“我告诉你，这里不仅有蜘蛛，还有蛇虫鼠蚁，多了去了！”
梁小天惊呆了，在他的印象里，陈伟一向是个温和的人。
没想到他被高奕泽刺激成这个样子。
他连忙伸手把陈伟拉过来，着急地说：“你别生气了先，再睡会吧！”
然而，陈伟的情绪已经彻底爆发了，根本收不住。
他满脸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大声喊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仗！我真的受不了没日没夜的工作了！”
说着，陈伟忍不住泪流满面。
被吵醒的其他人也只能无奈地叹气。
前线的日子太苦了，他们每个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听后来的人说，国内现在的情况更艰难。
梁小天心疼地拍拍陈伟的肩膀，坚定地说：“会打完的，我们一定会胜利的！以后我们和我们的国家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顿了顿，他又轻声说道：“难过就哭吧，憋在心里不好。”
其实梁小天在这边平时话一直不多。
一方面是因为太累了，每天都在超负荷地救人，身体疲惫不堪。
另一方面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大家。
不仅是他，这里的很多医疗兵都是这样。
他来到这边之后才深刻体会到，自己以前在小村庄里平稳的生活，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没人再去管高奕泽，因为对于医疗兵来说，一醒过来，就是新一轮的救死扶伤。
经过了早上这一幕，高奕泽默默地换好了衣服。
他低着头，沉默地跟在梁小天身后。
他来之前是经过一些培训的，梁小天让他做什么，他基本也能跟得上。
不过，他似乎打从心底里很怕陈伟。
而陈伟呢，也确实打心眼儿里不待见他。
但忙起来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谁是谁啊。
大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拼命忙碌着。
又是一个漫长的大夜过去了。
梁小天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宿舍。
高奕泽走进宿舍，发现他的枕头被换过了。
而原来的那个枕头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晾在了阳台上。
梁小天从阳台走进来。
高奕泽张了张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这时，陈伟眼眶有些红地走进门，说道：“小天，今天三床那个病人走了，伤口感染，他咽气之前说没福气给你和他妹妹做媒了，谢谢你。”
梁小天瞬间眼睛就蓄满了泪水。
陈伟说的就是那个经常跟自己开玩笑的伤员。
但他用力咬了咬嘴唇，没让泪水落下来。
在这里，生离死别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哭不过来。
就在这时，“轰”地一声巨响突然传来。
第13章
医疗所的顶上，泥沙开始簌簌落下。
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大喊声：“快撤退！轰炸机过来了！”
“先跑！”有人大声喊道。
这里的人，除了高奕泽，都迅速地紧急撤退。
梁小天二话不说，一把扯住高奕泽的胳膊，大声喊：“快走！”然后就往门外跑去。
走廊上挤满了人，大家都在快速有序地撤离。
这栋楼已经歪歪斜斜，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
但人们依然保持着秩序，撤离的速度极快。
高奕泽被梁小天拽着，脚步踉跄。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枪林弹雨，只能任由梁小天拽着奔跑。
忽然间，一个念头在他心里闪过，他心想：“这些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吗？他每天这么忙，还心惊胆战的，还会想起顾明慧吗？”
他们终于躲进了安全堡垒。
一进地道堡垒，就听到头顶的战斗机发出轰轰的巨响。
梁小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开了高奕泽的手，认真地说：“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就躲进安全堡垒里面。保住你的命，才有机会跟你的明慧长长久久！”
高奕泽听到这话，瞳孔一下子骤缩，惊讶地说：“你……你不是她未婚夫吗？你怎么这样说？”
梁小天转头跟那边看过来的傅婉相视一笑，算是报了平安。
然后他对高奕泽说：“你不是知道我订婚的时候，当场把她丢下了吗？”
高奕泽反驳道：“你还追到了村子里去，要她跟你在一起。”
这话一出，高奕泽的脸色瞬间惨白，慌张地问：“你怎么知道！”
梁小天看着高奕泽，心里觉得有点看不懂他了。有时候觉得他挺过分的，有时候又觉得他挺可爱的。
他笑着说：“怎么办呢？那天晚上我就是正好看到了。”
高奕泽顿时脸色绯红，着急地说：“你不准说出去。”
他又连忙解释：“我……我不是要跟你抢女人，我只是……只是不忍心看到她受那种羞辱。”
“想让她觉得她其实很好，你不要她，还是会有我爱她的。”
梁小天听了这话，不禁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说：“高奕泽，你不是坏人。你张扬了一些，用后世的话来说恋爱脑了一些，但是你的爱是炽热的。怪不得顾明慧会被打动。如果换成我，我也不会讨厌你。”
“是不是抢女人，都不重要了。现在我们要想办法先活着，活着才有资格谈别的。所以你收起你那些大少爷脾气。”
“大家每天的弦都崩得很紧，陈伟不会是最后一个情绪爆发的人。”
高奕泽下意识地捏住梁小天的袖子，带着一丝担忧问：“你不会不要我的吧？”
梁小天听了这话，不禁想笑，故意说：“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
高奕泽吓得又收回了手，连忙说：“我知道了。”
然后他又嘴硬地哼了一声：“哼，明慧会保护我的！”
几个小时后，外面终于停止了轰炸。
有人出去侦察，回来报告说：“结束了，但医疗所已经炸没了！”
梁小天等人快步走出医疗所。
只见那医疗所本所已经被炸成了一片废墟，残垣断壁四处散落，硝烟还在弥漫。
不过伤兵营是建在安全堡垒之下的，所以他们无需担心建筑坍塌的危险，只需要自己赶紧跑出来就行。
这时，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过来，大声喊道：“傅队长，顾营长召集开会！”
傅婉站在那里，目光坚定地看着一众医疗兵，然后大手一挥，果断下令：“战后急救！”
她接着解释道：“所谓战后清理，一部分人去仔细看看有没有新增伤患。后勤兵去抢救那些还能用的医疗资源。大家行动起来！”
梁小天迅速赶到伤兵营，里面一片忙碌的景象。
他立刻投入到急救工作中，一会儿检查伤员的伤势，一会儿为伤员包扎伤口，忙得不可开交。
过了好一会儿，忙完之后，傅婉也回来了。
与她同行的，正是顾明慧。
傅婉笑着介绍说：“顾营长给我们开完会，特意来看看这边情况……”
“明慧——”
傅婉的声音还没完全落下，高奕泽就像一阵风似地冲到了顾明慧面前。
他一把将顾明慧紧紧抱在怀中，脸上满是担忧之后的安心。
然而，顾明慧的眼神却只落在梁小天身上，眼神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傅婉看到这一幕，硬是怔在了原地，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梁小天轻轻扯了扯傅婉的袖子，轻声说：“我们先走吧。”
傅婉明白了情形，回过神来就要跟着他走。
可下一刻，梁小天的手腕却被顾明慧拉住。
顾明慧急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梁小天眸中没有什么波澜，平静地回答：“我没事，他也没事，顾营长请放心。”
顾明慧有些着急地想解释：“我不知道他会来。”
梁小天却微微一笑，温和地说：“他很勇敢，好好珍惜。”
傅婉在一旁看着，心里算是看明白了。顾明慧在意的是梁小天，但梁小天来到这边后，从没有说过他认识顾营长。
现在被这位自己配合得最好的手术搭子扯着袖子走，傅婉不由得心跳有些加速。
她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正事：“梁小天，等会我们要开个会。”
不一会儿，除了高奕泽还在跟顾明慧说话，其他人都来开会了。
傅婉衣衫上沾满了土，显得有些狼狈，但她根本没有时间更换。
她站在众人面前，神情严肃地说：“医疗所炸毁，前线推进，我们要再往春联山后退十公里！”
有人忍不住问道：“那那边有医疗所吗？”
傅婉接着说：“但那边没有医疗所，需要我们手动搭建！未来一段日子我们会非常艰苦，希望大家可以坚持一下！”
大家纷纷回应：“没问题！”“我们不怕！”
既然来了前线，就没有人是孬种，都一一应下。
但当艰苦的日子真正开始的时候，众人才知道，“艰苦”两个字是无限叠加的。
他们要退守到春联山的一个大山沟里。
到了那里，他们开始手动伐木。粗壮的树木，砍伐起来十分费力，大家的手臂都酸痛不已。
接着，他们还要把沉重的铁架运到选址上。山路崎岖，铁架又重，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再架起一座简易医疗所，更是困难重重。但大家齐心协力，竟然只用一个月不到就完成了！
这一个月，高奕泽也一直跟着大家身后做些轻松的事情，比如帮忙递递工具之类的。
梁小天和陈伟等人的手早就磨破了皮，鲜血直流。
伤口愈合之后，手上是厚厚的茧子。
当春联山大沟渠医疗所建成，这段时间还算安稳，敌人方没有深入。
现在他们退守到山林，论起游击战，敌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期待着接下来能有更多的胜利。
第14章
医疗所好不容易能松口气了。
自从退守之后，高奕泽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在春联山大沟渠医疗所里，他真切地见到了陈伟口中说的那些蛇虫鼠蚁。
那些奇形怪状的蛇，色彩斑斓却带着剧毒；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虫子，在角落里四处乱爬；老鼠也时不时地窜出来，让人防不胜防。
他每天精神都高度紧绷着，神经就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
恰好组织上有一次换人回防的机会。
梁小天看着高奕泽疲惫又紧张的样子，建议道：“高奕泽，你回去吧。”
高奕泽一听，心里有些生气，大声说道：“这么久了你还是看不起我吗？”
梁小天皱了皱眉头，认真地说：“我不是看不起你，而是你并不适合呆在这里。如果你只是为了顾明慧，那你应该去后勤部，而不是在医疗所占着名额。”
高奕泽涨红了脸，激动地反驳：“你就看不到我的进步吗？我也为建设这里做了贡献，我也救了很多人！”
高奕泽越说越委屈，眼眶都红了：“你为什么只知道否定我！”
梁小天无奈地叹了口气，耐心解释：“你确实做了这些事情，可是我们需要更成熟的人手，而不是还要分心保护你！”
接着，梁小天又说道：“你是做了贡献，可你跟丢队伍迷路我们还要去找你；你是救了人，可你监护不到位差点没救过来人！”
高奕泽生活在温室里，去玲珑村那次是他出过最远的门。
而且傅婉还告诉过梁小天，高奕泽来这里他的父母并不知道。
现在他的父母来信了，要他回去，否则会追究他们连带的责任。
他现在是梁小天的人，当然得梁小天送走他。
高奕泽听到这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泪眼朦胧地问：“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一无是处吗？”
梁小天愣了愣，然后狠下心说：“是，所以你走吧。”
第15章
说完这些，梁小天就转身回去了。
在路上，恰巧碰到傅婉带着伤员。
傅婉看到梁小天，连忙招了招手，着急地说：“梁小天，你来看看她的这个手，见骨了。”
梁小天赶紧走过去，仔细查看伤员的手。
二人一齐商讨着治疗方案，然后进了伤兵营。
他们都忙着治疗伤员，没时间再管高奕泽了。
而高奕泽看着梁小天远去的背影，心中苦闷交加。
他想去找顾明慧，可是一想到顾明慧十分忙碌。
而且顾明慧对他也很是疏远，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心情郁闷的他，转身进了小路去散心。
第二天一大早，梁小天就接到顾明慧重伤的消息。
傅婉焦急地大喊：“顾营长中弹了！”
梁小天等人听到后，立刻跟着傅婉紧急去了顾明慧的帐篷里。
就见顾明慧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有人大声说道：“顾营长大出血！需要输血！顾营长是B型血，但是咱们现在血浆储备不够！”
听到是B型血，梁小天连忙说：“我是B型血，抽我的！”
他一说，其他士兵也纷纷说道：“我们也愿意给顾营长捐血。”
于是手术由傅婉和陈伟给顾明慧做。
因为梁小天抽完血，直接晕了过去，他实在是太累了。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晚上。
顾明慧的手术估计已经做完了。
陈伟一回来就来看梁小天的情况，关心地问：“你好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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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天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坚毅，说道：“没事了，我可以工作。顾营长怎么样了？”
陈伟急忙走上前，一把将他按下，脸上满是关切，说道：“没事了，已经取弹了，不过要好好养着。”
陈伟顿了顿，接着说：“傅队长让我跟你说，你身体快吃不消了，要不……回去吧！”
“回去？”梁小天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思绪万千。
他在心里默默问自己，他能回去吗？国内现在正是文革的时候，那种混乱的局面让他实在不想回去。但他在这边这几年，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了。之前他也献过血，从来都没有出过晕倒的情况啊！
梁小天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让我想想吧。”
又是一天悄然过去。
傅婉迈着轻快的步伐来找梁小天，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走，咱们一起去看看顾明慧的情况。”
他们来到病房，顾明慧已经醒了。她上半身缠着厚厚的纱布，外面披着一件略显破旧的外套，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
梁小天走上前，声音轻柔地问道：“感觉如何？”
顾明慧听到梁小天的声音，一时间有些恍惚。在生死线上走了这一程，她做了个梦。
在梦里，她和梁小天订婚了。原本他们打算结婚，可因为要来打仗，结婚的事就耽搁了。她拉着梁小天的手，深情地说：“你等我。”
可她凯旋后，却发现梁小天已经结婚了。她四处打听，村里人告诉她：“梁小天婚后搬去了倪家山。”
而高奕泽为了她不顾生死，她为了对高奕泽负责，最终嫁给了高奕泽。
直到最后，她才发现梁小天根本一生都没有娶妻，他等了她一辈子，最后死的时候嘴里都还念着她的名字。
顾明慧越想越觉得这个梦和梁小天当初所说的如出一辙，而且那种感触十分真实。
难道，这就是梁小天当时做的梦？也是他一直推开自己的原因吗？
不自觉地，她的眼尾渐渐发红，也不知道是因为牵动了伤口，还是心头涌起的难过。
顾明慧缓缓抬眼看向梁小天，眼中蕴含着无限情意，轻声说道：“我没事。”
傅婉看了一眼顾明慧和梁小天，笑着说：“你们聊，我先去看看伤员们情况。”
或许是看到顾明慧这个样子，梁小天的脸上不再是冷冰冰的。他语气关切地说：“队长说你伤得不轻，你需要好好休息，战事什么的先别去想了。”
听到这话，顾明慧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微微提高了声音：“那不行！前线吃紧！”
梁小天急忙走上前，轻轻地将她按下，认真地说：“什么也没有活着重要！遇到情况，他们还是会来问你的！”
顾明慧确实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地躺着。一时间，病房里安静下来。
梁小天见她安静了，打算离开。这时，又听见顾明慧微弱的声音。
“昨晚上，我也做梦了，梦到你等了我一辈子。”
第16章
“什么？”梁小天眉头紧皱，一脸惊讶地问道。
顾明慧说话其实有些费劲，她喘了几口气，还是坚持把自己的梦告诉梁小天：“我说，我梦到了你，等了我一辈子。”
顾明慧顿了顿，接着说：“我让你等我，但我打仗回来，就发现你已经结婚了，村里人说你婚后搬去了倪家山。”
梁小天愣住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喃喃道：“倪家山？”
倪家山，那正是他被父母最后一次卖出去给弟弟换彩礼的寨子啊！
“后来呢？”他急切地又问道，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眼神里满是期待。
“后来，我去找了你父母。”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落寞，“他们说我回来得太晚了，你已经爱上别人了。”
“你最好的年纪就那么几年，都叫我耽搁了。”她垂下头，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我很愧疚，之后我去了倪家山。”她咬了咬嘴唇，眼神中带着一丝忐忑。
到了倪家山，却没有看到你。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眼神里满是失落。
“但那家人说你过得很好。”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我没好意思再敢去打扰你。”
“是这样吗？”梁小天皱着眉头，又问她，“所以你后来爱上高奕泽，嫁给了他？”
“不，我从没爱上他。”她连忙摇头，眼神坚定，“但他似乎认定了我，死活都要跟着。”
“后来一次战役中，他受伤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脸上满是不忍。
“他的父母求我，让我不要再折磨他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求我嫁给他，照顾他。”
“他确实是为了来找我才受的伤。”她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有办法拒绝，后来嫁给了他。”
梁小天听完，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嘴唇也变得煞白。
但他也很清楚，顾明慧是真的在做梦。
而自己却是真实经历了这一切。
见他不说话，顾明慧好奇地问道：“小天，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小天，我找了你三年。”她的眼神里满是深情，“现在我们在这里又过了大半年。”
“我不想再跟你错过了，好吗？”她轻轻拉住他的衣角，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
梁小天没想到她突然又说这个，下意识就想拒绝。
就在这时，只听到“嘭”地一声，高奕泽手中的瓷盒掉在了地上。
高奕泽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随即，他转身跑开了，脚步慌乱而急促。
梁小天叹了口气，说道：“我去看看他。”
梁小天找到高奕泽的时候，高奕泽哭得眼睛都肿了，满脸都是泪水。
梁小天递给他帕子，说道：“别哭了。”
高奕泽不接帕子，哽咽着说：“你让我走，分明就是想跟顾明慧在一起！”
“你怎么这么表里不一！我讨厌你！”他气呼呼地说道，小脸上满是愤怒。
梁小天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随你怎么想，那你留下吧。”
“我准备换地方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平淡。
“你要去哪里？”听到他要走，高奕泽立刻停止了哭泣，眼神里满是慌张。
梁小天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看组织怎么安排。”
“你不准走！你走了我怎么办？”高奕泽这次是真的急了，双手紧紧抓住梁小天的胳膊。
梁小天不明白，问道：“你不是来找顾明慧的吗？我走了你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高奕泽闻言没有说话，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些日子他一直跟着梁小天。
他走了，自己怎么呆得下去呢？
“可是我就是不想你走。”他扭捏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脸都涨红了。
梁小天觉得有些心累，揉了揉太阳穴。
活了八十几年，他怎么会看不穿一个小男孩呢？
“高奕泽，你有这样不顾一切的勇气。”梁小天语重心长地说，“用在你自己身上不好吗？”
“不要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一个女人身上。”他拍了拍高奕泽的肩膀，“到了最后，一个女人心底最爱的一定是她自己。”
“你多为自己打算一点。”他的眼神里满是关切。
“以你的能力和形象，更适合做一些文艺类的工作。”他看着高奕泽，认真地说。
“你要么回去进文工团，要么去当你的大少爷。”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唯独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把命交代在这里！”
他觉得，自己对于高奕泽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高奕泽怔在了原地，眼神有些迷茫。
这一刻，许多东西，在他的脑子里打碎重组。
第17章
梁小天遵从组织的安排，被安排回国，前往中越边境的苏那河镇驻守边防。
他的心中一直惦记着郑玉，很想给她传递一些消息。
然而，当下正值战时，两人相隔千里，想要取得联络，实在是困难重重。
出发之际，傅婉前来为梁小天送行。
她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梁小天，说道：“梁小天，你此次要回的是苏那河镇，巧了，我就是苏那河人。你能不能帮我递封信给我的舅舅舅妈？”
梁小天满脸疑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是给你父母的呀？”
听到这话，傅婉的眼中迅速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
她轻声说道：“我父母早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是舅舅舅妈把我养大的。”
接着，她又补充道：“他们在镇上开着一家早餐点，名字就叫苏那河早点，很好找的。”
梁小天轻轻点头，看着面前这位平日里对他诸多照顾的队长，心中也涌起了一股不舍之情。
他真诚地说：“傅队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到了苏那河，我带你去看那里的风景。”
傅婉听了，眼睛瞬间一亮。
可那光亮又在刹那间暗淡了下去，她似乎把什么情绪按捺了下去，说道：“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
梁小天踮起脚，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那我走啦。”
傅婉试探着问道：“你不跟顾营长告别一下吗？”
梁小天想了想，说道：“你说的也对，我应该去和她告个别。”
说完，他转身朝着伤兵营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傅婉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多嘴了。
伤兵营里，顾明慧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地图。
看到梁小天进来，她慌慌张张地把地图放下，好像生怕梁小天说些什么。
可梁小天只是平静地说道：“我等下就要走了，你好好养伤。”
顾明慧的心猛地一沉，急忙问道：“是回国驻防，还是换个地方呀？”
梁小天回答道：“回国驻防。”
顾明慧紧接着追问：“那驻防在哪里呢？”
梁小天思索了一下，说道：“还在等安排呢，说是路上会通知我。”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生死考验，梁小天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躲着顾明慧了。
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和接受。
要是顾明慧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老天爷可就太会捉弄人了，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
顾明慧看着他，眸色沉了下来，说道：“你还是想躲着我，对不对？”
梁小天认真地说：“躲不躲的，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了。顾明慧，你还是怜取眼前人吧。”
他又接着说道：“现在的我，没办法像高奕泽那样信任你、爱你。”
梁小天心里清楚，他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在他看来，什么爱不爱的，都没有活着重要。
顾明慧突然坚定地说：“我会来找你的。”
她原本沉寂的眼睛此时熠熠生辉，深情地看着梁小天，说道：“小天，你是我认定的丈夫。如果你的梦和我的梦真的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那这一定是在给我警示。”
她又加重语气说道：“警示我一定不能放弃你。”
最后，她温柔又坚定地说：“你不想透露行踪，我不逼你。不论你在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倘若你步入了婚姻殿堂，那我便默默守着你；要是你依旧单身，我定会拼尽全力与你相伴。”
“小天，回去的路上可不太安全，你一定要一路保重啊。”
“你别为我操心啦，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梁小天听着她这一连串的话语，那沉寂许久、宛如平静湖泊般的心底，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湖面掀起层层波浪，浪头一个接着一个，仿佛能涌起万丈之高。
他轻声说道：“顾明慧，你还是没学会，别轻易许下承诺。”
顾明慧坚定地回应：“没关系，小天，你不信也无所谓。”
“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你看。”
不知为何，梁小天只觉得自己心底突然泛起一股酸涩。
他的内心深处，涌起一种隐隐的恐惧。
他害怕，真的好害怕，害怕顾明慧所做的梦会成为残酷的现实。
第18章
如今已然是1968年了。
苏那河镇的清晨，阳光轻柔地洒在大地上，显得格外和煦而温柔。
在这个边陲小镇上，梁小天在傅婉舅妈家的早餐店用过早点后，便准备去上班。
傅婉舅妈李彩霞热情地递过来一个纸包，说道：“梁医生，这几个包子你带着。昨天你给我看了病，还没收钱，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梁小天连忙接过，笑着说：“嬢嬢，您太客气啦。”
接着，他又仔细地嘱咐了李彩霞几句注意事项，这才朝着卫生院走去。
刚一走进卫生院，门卫老张就大声喊道：“梁医生，有你的信！”
梁小天赶忙走上前去，接过信，真诚地谢道：“谢谢老张。”
他快步走进办公室，小心翼翼地拆开信。
只见他的神色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原来是郑玉寄来的信！
信上写道：“小天吾弟，见字如面。我被调到春联山，发现你已经回到边防了。知道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等我回来，咱们再谋划之前的事。”
这短短几句话，却如同定心丸一般，让梁小天悬了好几年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喃喃自语：“她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不知不觉间，信笺已经被他的泪珠浸湿。
这样的好消息，实在是值得他喜极而泣！
“砰砰砰”，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梁小天大声说道：“请进！”
进来的正是老张，他说道：“梁医生，我来通知你一下，今天下午两点，卫生院有文工团来表演样板戏。”
梁小天点点头，回应道：“好的，我知道了。”
下午，梁小天忙完手头的工作，便和同事一起前往广场观看表演。
他们刚要坐下，就听到有人大声招呼：“文工团有同事晕倒了，来个医生看一看！”
此时，他的医生同事已经怀孕了，没办法去查看情况。
而这里总共也就只有两个医生，所以梁小天只能自己去了。
他快步赶到后台，就看到一个穿着戏服的男孩子正躺在两条板凳搭成的“床”上。
等他凑近看清楚这人的脸时，不禁大吃一惊，喊道：“高奕泽？”
文工团邱团长一脸疑惑地问道：“你们认识？”
梁小天点了点头，然后赶忙去查看高奕泽的情况，问道：“他今天吃饭了吗？”
邱团长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说道：“他为了保持身材，每天都吃得很少，今天更是一口都没吃。”
梁小天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笃定地说：“他是低血糖导致的。”
随后，梁小天赶忙给高奕泽弄了葡萄糖，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想给他补充营养。
过了好一会儿，高奕泽才慢慢缓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一睁眼，竟看到了梁小天！
他定睛一看，发现梁小天比几年前更成熟稳重了。
原来在战地时的短发如今更短了，每一根头发都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有一种清爽的帅气。
高奕泽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感激地说：“你又救了我。”
梁小天轻轻点了点头，简洁地回应：“是。”
其实，在这里看到高奕泽，梁小天心里是十分高兴的。
这意味着高奕泽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梁小天转头看向邱团长，认真地说：“你们先去表演吧，这里我看着。”
邱团长犹豫了一下，见梁小天一脸可靠的样子，这才放心地去安排演出事宜。
梁小天又把目光转向高奕泽，好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春联山的？”
高奕泽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走了不久我就走了。”
梁小天接着又问：“怎么突然想通了？”
高奕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顾明慧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我，她说如果我不回去，她就死在战场上算了！”
梁小天听了，不禁感慨：“这明明是我该说的话，却被顾明慧说了。”
高奕泽撇了撇嘴，委屈地说：“她都以死相逼了，我总不能真的把她害死吧！”
梁小天咂了咂舌，心中暗叹，这个顾明慧，竟然学会了反其道而行之，这是要走高奕泽的路，让高奕泽无路可走啊。
就见高奕泽的声音又委屈了起来，嘟囔着：“你一定很得意吧，我那娇柔的顾明慧为了你寻死觅活地逼迫我。”
第19章
梁小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我得意什么？我都回来这么久了。”
高奕泽本来也只是嘴硬，听梁小天这么一说，便撇撇嘴，不再说话。
梁小天见好就收，关切地说起了高奕泽的情况：“你为什么不吃饭？不知道不吃饭会导致营养不良和低血糖吗？”
高奕泽皱了皱鼻子，满不在乎地说：“不好吃。”
梁小天微微一愣，不论如何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他满脸疑惑地问道：“你在春联山都能吃得下，你们团里吃什么，会让你吃不下？”
高奕泽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说：“不知道，回来之后我就很多东西都吃不下了，觉得不好吃。”
他眼神有些怀念，接着说：“最好吃的饭，就是搬到春联山大沟渠医疗所那个晚上，我们所有人都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那顿饭特别香。”
梁小天耐心地解释道：“那当然了，因为那段饭是人极度疲劳饥饿后再摄入的，饭其实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心情和环境。”
高奕泽苦笑了一声，感慨地说：“是啊，你知道吗？有些时候，我觉得文工团的日子真的很没劲，我还是很想念跟你一起在战地的时候。”
梁小天有些惊讶地看着高奕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他原本以为高奕泽应该是很讨厌自己的。
在高奕泽眼里，梁小天可不只是他的情敌。
平日里，梁小天对他总是凶巴巴的。
以前，自己在梁小天面前，每天都委屈巴巴的。
高奕泽一脸认真地说：“你竟然会怀疑我想念你，真稀奇。”
梁小天撇了撇嘴，满脸不信：“我才不信呢。”
高奕泽哼了一声：“你不信就算了！本少爷的想念可珍贵着呢，能从给顾明慧的那份里分一点给你，那是你的福气。”
梁小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那你还是都留给你的明慧吧！”
高奕泽气得跺了跺脚：“你！真是不识好歹！”
说完，他气呼呼地转过了身。
谁知道，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梁小天一把拉了过去。
高奕泽吓了一跳，大声问道：“你干什么？”
定睛一看，只见梁小天正拿着棉球，准备给自己上碘伏。
高奕泽当过战地护士，哪能不知道这是要输液的前奏。
他立马抗拒起来：“我不要输液！”
梁小天才不管他，板着脸说：“你就继续乱动吧，等会儿血飚出来，你还得自己想办法止血！”
高奕泽没办法，只能乖乖被强制打上了吊瓶。
梁小天看着脸色惨白的高奕泽，心疼地说：“睡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
他一路奔波过来，肯定累坏了。
高奕泽轻轻应了一声：“嗯。”
高奕泽被梁小天的忽冷忽热搞得没了脾气。
他想着，趁梁小天给自己好脸色的时候，赶紧睡觉算了。
……
到了晚上，高奕泽说什么都要跟梁小天住一个宿舍。
这边陲小镇的条件实在太差了，晚上还得点着煤油灯。
梁小天累了一整天，一躺下就想睡觉。
可高奕泽却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说话：“梁小天，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你到底哪里好，值得明慧那样念念不忘。”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现在嘛，我倒是觉得，你确实值得。”
梁小天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你变得有眼光了。”
高奕泽听了，忍不住嗤笑出声：“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自恋的人。”
接着，他满脸疑惑地问道：“我就很好奇，你明明是个农村人，也没什么见识，怎么就能做到那么懂事沉稳呢？”
梁小天本来都快睡着了，被他这几句话一下子弄醒了。
他心里暗自嘀咕，这个高奕泽说话真是喜欢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梁小天没好气地说：“穷人孩子早当家，像你这么天真，早被爸妈卖去给我弟弟赚彩礼钱了。”
高奕泽瞪大了眼睛，气愤地说：“什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母？”
梁小天笑了笑，无奈地说：“巧了，我就有这样的父母。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离开村子？”
他顿了顿，接着说：“如果不娶顾明慧，又不离开那里，等着我的就是被反复卖掉的命运。”
高奕泽听了，更不明白了：“我那么想娶她，却没有机会，你为什么就是不要她呢？”
梁小天挠了挠头，说：“这个问题，让我想想怎么回答你。”
他还真没想好该怎么说。
突然，梁小天看着高奕泽，问道：“你信梦吗？”
第20章
高奕泽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向梁小天，神情有些落寞地说：
“我做过一个梦，梦到最后我跟明慧结婚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接着道：
“可惜不管我怎么跟她说，她都不信。”
梁小天正侧躺着，听到这话，心中猛地一颤，连忙问道：
“你还梦到了什么？”
黑暗中，高奕泽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丝怅惘：
“梦到我和她结婚以后过得并不幸福。”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很长一段时间，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他眼神里满是憧憬，接着说：
“我想着，跟你靠越近，她或许就能爱上我。”
高奕泽无奈地苦笑一声：
“后来我发现不是，她好像不管你爱不爱她，她都爱你。”
他满脸羡慕地看着梁小天：
“梁小天，你真幸福！”
梁小天微微皱眉，反问道：
“拥有一个女人的爱就是幸福了吗？”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反正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他觉得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靠自己得到的东西，才是幸福。
不论是医生这份工作还是现在宁静的生活。
高奕泽不屑地“哼”了一声，撇撇嘴说：
“跟你说话真没意思。”
他昂起头，理直气壮地说：
“我妈爱我，所以我才能什么都有，她也是女人，怎么就不能说是幸福了？”
梁小天轻轻掖了掖被子，耐心解释道：
“你妈妈爱你，是因为你是她的儿子，换个人当她的儿子她还是会爱他。”
他略带羡慕地看着高奕泽：
“其实我该羡慕你才是，有随心所欲的资本。”
听到梁小天这样说，高奕泽立刻眉开眼笑，得意地说：
“哼，我就知道你嫉妒我！”
虽然高奕泽说话很欠揍，但梁小天却觉得他挺可爱的。
迷迷糊糊间，梁小天似乎听到了高奕泽还在说着什么，不过声音很模糊。
第二天一早，梁小天睡醒了，正要喊高奕泽。
却发现他的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还留着一张纸条。
梁小天好奇地拿过纸条，上面写着：
“小天哥，希望你和顾明慧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来榕城记得找我！我爸妈很感谢你在战地对我的照顾，他们都很想见见你！”
蓦地，梁小天心底涌起一阵酸涩和暖意。
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个臭小子真是！”
接下来几天，医院里不算忙。
院长笑眯眯地招呼梁小天：
“梁医生，难得不忙，今晚食堂去包点饺子吃！这也快到冬至了！”
梁小天赶紧对着院长“嘘”了一声，一脸严肃地说：
“院长，不能说不忙！”
他和同事发现了一个定律，一旦觉得自己不忙想偷偷休息一下，立刻就会有病人来。
院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
“忘了忘了，不说了！”
二人正打算朝食堂走去，就听到门卫大喊的声音：
“院长，梁医生，急诊来人了！”
梁小天瞪了院长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都怪你”。
院长是个和善的小老儿，不好意思地笑笑：
“走，瞧瞧去！”
但是一到急诊室，梁小天就傻眼了，惊讶地问道：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没忍住，我又多问了一句：“你们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定睛一看，面前伤痕累累的这俩人，不正是傅婉和顾明慧吗？
第21章
“小天！”
顾明慧一看到梁小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猛地站起身，急切地想去拥抱梁小天。
可低头看到自己满身都是血和淤泥，那模样狼狈不堪，又尴尬地放下了手。
而她的手上，鲜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染红了地面。
傅婉见到梁小天，眼中也满是欢喜，不过她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院长，轻声唤道：“院长。”
院长可是个精明人，他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傅婉，脸上满是欣慰：“你这丫头，可算是回来了！”
傅婉原本就是苏那河镇的医生，一直在院长手底下做事。
如今看到她还活着，院长心里只有高兴。
护士拉来一道帘子，把两人隔开了。
梁小天连忙从医药箱里拿出碘酒，轻轻地给顾明慧清洗伤口，一边清洗一边又问道：“你们还没回答我，怎么弄成这样了？”
顾明慧因为伤口的疼痛，微微皱起了眉头，声音带着几分疲倦：“我们这块战争告一段落，组织命令我们回国修整一月，然后再前往别的战地。”
“回来的路上，车子失事了，我和傅婉运气好，活了下来，但是却迷路了。”
“在山林里转了好几天，吃没吃的，喝没喝的，好不容易才被打猎的人发现。”
她说话的声音很是疲倦，但又透着一丝温柔。
梁小天仔细查看她的伤口，发现有些伤势已经开始腐烂了，心疼地说道：“你的这些肉，要剜掉让它重新长，会很痛的。”
顾明慧满是血污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意，深情地说：“能见到你，就不痛了。”
面前的这个女人，和自己分别了这么久，此刻竟让梁小天生出了一种最初他们在一起的感觉。
那时候的顾明慧就是这样，总会说这些甜蜜的话讨自己开心。
梁小天心中微微一动，手上的动作不自觉重了一点点。
顾明慧霎时倒吸一口冷气，抬眼就见梁小天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她嘟着嘴，埋怨道：“小天，你什么时候变得心狠手辣了？”
梁小天故意逗她：“今天。”
说完，梁小天动作迅速地给她处理伤口，该清洗的清洗，该缝针的缝针。
不得不说，顾明慧真是个坚强的人，她身上几乎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
有些是他从前在春联山就见过的，有些则是新增的。
梁小天心疼地打量着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疤，问道：“你这两年又受伤了吗？”
顾明慧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担心，心中不由得一阵喜悦，看来分别这些日子，小天对她已经不那么抗拒了。
她笑着安慰道：“打仗哪有不受伤的？你做医护那些年不也时不时受伤吗？”
“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就算她这么说，梁小天还是不放心，仔仔细细地给她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
发现的确都是外伤，没有伤到筋骨和内脏，才暗自松了口气。
他心里犯起了嘀咕：奇怪，自己在担心啥？
除了这两个外来的病人，今天医院里就没有人来了。
傅婉刚能行走，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梁小天一路护送她到了家门口，脸上满是庆幸之色，大声说道：“队长，真庆幸你回来了！”
傅婉微微一笑，回应道：“我也很高兴能回来。”
梁小天眼睛亮晶晶的，又说道：“我还等着你带我逛苏那河镇呢！”
傅婉看着梁小天，发现他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整个人的状态似乎不再像在战地那样总是压抑着自己了。
她心里不禁暗自揣测：是因为顾明慧吗？这么想着，她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不过，她还是笑着说道：“我要呆一段时间，会有机会的。”
恰在这时，就见杵着拐杖的顾明慧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她满脸笑意，大声喊道：“傅婉，咱俩也是生死与共的姐妹了，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带我和我的未婚夫一起逛！”
第22章
傅婉作为一个女人，自然明白顾明慧这话的意思，她这是在宣告自己对梁小天的主权呢。
毕竟他们曾经订过婚，而自己始终是落后了一步。
傅婉心里一阵酸涩，但还是强颜欢笑，轻轻说道：“好。”
说完，她看了梁小天一眼，轻声道：“我走了。”
然后，她一步一步，慢慢地离开了卫生院。
梁小天看着傅婉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向顾明慧，皱着眉头说道：“你故意这么说的吧？”
顾明慧挑眉，嘴角微微上扬，并没有否认：“没办法，谁让她喜欢你。”
梁小天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你胡说。”
他根本不相信，在他看来，傅婉跟他之间是纯纯的战友情。
而且队长从来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意。
顾明慧看着梁小天那认真的模样，故意可怜巴巴地说道：“你不信最好，小天，我腿疼了！”
梁小天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扶着她先进病房。
傅婉回到家，舅妈李彩霞正坐在门口张望。
一看到傅婉，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激动地站起身，几步迎了上去。
她的眼眶红红的，伸手抹了一把泪，哽咽着说道：“阿婉，你可算是好好地回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父母交代了！”
傅婉心里一暖，笑着说道：“舅妈，让你担心了。”
李彩霞赶忙扶住傅婉，说道：“快，快进屋，去床上躺着。”
傅婉被舅妈扶着进了屋，在床上坐下后，问道：“舅妈，你收到我写的信了吗？”
李彩霞连连点头，说道：“那咋没收到呢？是梁医生送回来的。”
她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又说道：“他这些年为我跟你舅舅免费看了很多次病。说是在战地受了你的照顾，应该对我们这样的。”
停顿了一下，李彩霞眼睛突然一亮，说道：“诶！阿婉，我瞧着梁医生还是个单身，要不我去给你们说说亲？”
听到这话，傅婉心里一阵苦涩，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不必了，舅妈，我这次就是跟他未婚妻一起回来的。”
李彩霞有些惊讶，问道：“她未婚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傅婉低下头，轻声说道：“她未婚妻，是个女营长，我比不上。”
李彩霞听外甥女这么说，也没再劝了，惋惜地说道：“可惜了，不过梁医生心肠好，人又俊朗，配个营长也是绰绰有余的。”
她又小声嘟囔道：“端看那营长配不配他了！”
说着，李彩霞眼神遗憾地看了外甥女一眼，说道：“你好好歇着，我去包饺子！今天冬至，你回来得正好！”
傅婉点了点头，说道：“好的，舅妈。”
李彩霞转身去厨房包饺子了，傅婉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晚上，李彩霞把蒸好的饺子盛了满满一大碗，用篮子装着。
她笑着对傅婉说道：“阿婉，我给卫生院送些饺子去，让梁医生他们也尝尝。”
傅婉说道：“舅妈，你真好。”
李彩霞提着篮子，出了门，往卫生院走去。
回来后，
她小心翼翼地将门窗关好，
轻手轻脚地走到傅婉对面坐下，
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神情，说道：“我刚才去送饺子，可巧了，正好看到梁医生和一个女人在病房呢。
我就问了旁边的人，这才知道那就是你说的女营长！”
“你还别说，他俩那模样，还挺般配的。”
傅婉听了这话，
先是一愣，接着一阵猛烈地咳嗽起来。
李彩霞见状，连忙给外甥倒了杯水，
关切地说道：“慢点吃，别着急。”
……
卫生院的病房里，
顾明慧像个被抽走了筋骨似的，双手乖乖地摆在被子上。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梁小天，撒娇道：“小天，我饿啦！我想吃饺子……”
梁小天看着她那无赖的模样，心里有点无奈，不想惯着她这个毛病，
板着脸说道：“我去找院长给你看看手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饭都不能自己吃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顾明慧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嘴角微微上扬，低沉地笑了一声，说道：“看见你要走，我这手突然就好了，这可真是医学奇迹啊。”
梁小天低头看向自己被拉住的手腕，没好气地说道：“你好歹是个营长，怎么能这么耍无赖呢！”
顾明慧拉着他在床前坐下，唇角轻轻勾起，娇嗔道：“我要不无赖点，你压根就不理我。”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啊，只在你面前这么无赖。”
梁小天把目光移向她，
只见她依旧是眉清目秀的模样，
当年自己就是被这张脸蛊惑了心神。
重生之后，他心里的确已经没有她了。
可是再次经历生死之后，却发现那些执着的过往大概率是错过了，
他又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感情了。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顾明慧，你什么时候走？”
顾明慧本来发亮的眼眸霎时黯淡了下去，
她有些失落地问道：“你还是不想和我呆在一起吗？”
第23章
梁小天急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了想，又认真地说道：“你还是要去前线的，我们之后还是会继续分开。你这样不遗余力地追求我，到底图什么呢？”
顾明慧的眼神越来越深沉，
她坚定地说道：“我图的就是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她有些着急地提高了音量：“梁小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轴！”
梁小天早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不太好听，所以没有还口。
他打开李彩霞送来的饭盒，
看着饭盒里的饺子，现在的饺子可不像千禧年后那样丰富多样，只是用猪油渣合着菜包的。
在六十年代，大部分人都还在吃糠咽野菜呢，能有这些吃的已经很不错了。
他夹起一个饺子，沾了点醋，然后喂到顾明慧面前。
谁知道顾明慧把脸往里一侧，像个小孩子似的耍起了脾气。
梁小天故意逗她：“不吃我吃了！”
说着，他一口把饺子递进了自己的嘴里，还夸张地说道：“好吃！诶！累了一天了，吃上这又香又热的饺子，真好吃！”
顾明慧的确是饿了，看到梁小天这样，心里的气也消了，
她假装生气地说道：“哪有你这样对病人的！”
梁小天听了，笑了笑，又夹起一个饺子，蘸了醋，再次喂到她面前。
顾明慧毫不犹豫地一口吃下，还赞道：“味道真不错！”
这样一来，
二人之间那层原本冰冷的关系，总算是破冰了。
不过呢，梁小天并没有松口答应顾明慧什么事情。
顾明慧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急切地追问。
春节的脚步悄然来临，
整个小镇都被过年的喜庆氛围所笼罩。
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
偏僻得仿佛被时代的浪潮遗忘在了角落，就好像连文革的风暴都未曾吹到这里。
梁小天甚至心里涌起一种冲动，想要一直留在这里。
他生怕自己一回到中原地区，一切就会发生改变。
因为下了好大的雪，顾明慧回去不太方便。
跟组织和家里报备之后，
她索性就留在这里过年了。
院长挺喜欢顾明慧的，
就因为她特别勤快。
自从她伤好了之后，
院里不管有什么事，她都会主动帮忙做。
院长看着搬着煤炉，步伐轻快的顾明慧，
乐呵呵地对梁小天说：“这姑娘不错的呀，对你也好。你都老大不小啦，真可以考虑考虑。”
梁小天一边替院长拂去身上飘落的雪花，
一边说道：“你一个院长，怎么老是催我找对象呀？”
院长见他有点不耐烦了，
委屈地嘟囔着：“我这也是为你好呀！”
和院长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
梁小天早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长辈了。
他连忙安抚道：“我知道啦！我会考虑考虑的！”
……
大年初一，
苏那河镇的人们都纷纷走出家门，祝贺新年。
顾明慧穿着笔挺的军大衣，
跟穿着暖和棉衣的梁小天一同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在这个小镇，医生和军人一向都是被人尊敬的。
不过苏那河镇的人都只认识梁小天。
于是大家都纷纷热情地跟梁小天拜年：“梁医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梁小天一一微笑着回复。
也有人好奇地问：“梁医生，这是你对象吗？”
梁小天正准备否认，
就听顾明慧大大方方地说：“是的，新年快乐！”
“不得了啦，梁医生的对象是个军人呢！模样俊得嘞！跟我们梁医生就是般配！”
梁小天听了，也就没有反驳和澄清。
有这么个漂亮又大方的女人在身边，
确实也还挺有面子的。
人嘛，都有点虚荣心，自己也虚荣这一回吧！
一路走着，一路都是欢声笑语。
还有人非要给梁小天送烤红薯。
梁小天再三推辞不过，才收下了。
他转头就递给了顾明慧，说道：“剥一下！”
顾明慧嘴角上扬，温柔地接过，说：“我就知道你最后还是会接下，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烤红薯！”
“盛情难却嘛，小地方，人情往来就是这样的。”梁小天解释道。
第24章
二人一边斗趣着，
没走几步，
就撞见了傅婉。
她身旁还跟着一个男人，
年龄看起来比梁小天小一些。
梁小天连忙上前打招呼：“队长，你也出来逛街呀！”
顾明慧缓步跟了上来，笑着问道：“傅队长和对象出来逛街吗？”
过了好一会儿，傅婉努力地调节着自己的情绪，脸上的神情逐渐恢复平静，她轻声说道：“这是李彬，是我舅妈娘家的侄子，来这边待一阵子。”
“小彬，这是梁医生，医术可高明啦。”
“这是顾营长，特别厉害的女英雄呢。”
傅婉认真地介绍着李彬的身份，说话间，也没有否认李彬是她对象的可能。
李彬礼貌地微微鞠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梁医生好，顾营长好。”
李彬生得十分俊朗，浓眉大眼，面容清秀，浑身散发着一种阳光的气息，让人看了就喜欢。
梁小天一见到他，眼里就满是喜爱，热情地说道：“你好呀，新年快乐呀！新的一年肯定顺顺当当的。”
顾明慧看向傅婉，眼神里带着邀请，问道：“要一起走走吗？散散步也挺舒服的。”
傅婉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于是，四人两两一组，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起来。
梁小天和李彬走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小彬，你这次打算在这边待多久呀？”梁小天笑着问道。
李彬挠了挠头，说：“还没定呢，先待一阵子看看。”
顾明慧和傅婉走在后面，傅婉时不时地看看周围的店铺，似乎在想着什么。
“婉婉，最近过得咋样啊？”顾明慧关切地问道。
傅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还行吧，就是有点小烦恼。”
直到中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四人这才各自散去。
离去的时候，傅婉突然转过头，看着梁小天，问道：“组织上想调你回原籍的卫生院，你怎么看？”
这个信息太突然了，梁小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不是再去战地吗？我还想着继续在战地帮忙呢。”
傅婉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现在战地暂时不缺人了，人员安排有了新的调整。”
顾明慧看了傅婉一眼，心里有些复杂，但没有说话。
过完年，梁小天要踏上归途，而顾明慧则要再次踏上征途，她要回到战地去。
离别那天，天气有些冷，风呼呼地吹着。
梁小天早早地来到了送别地点，手里拿着一条亲手织的围巾。
看到顾明慧走来，梁小天走上前去，轻轻地将围巾给她戴上，说：“戴上吧，暖和点。”
其实，前世他就织过这么一条围巾送给顾明慧。那时候她在玲珑村的时候常常带着，围巾都快成了她的标志。可是因为去打仗的时候走得太急，落下了。后来梁小天把那条围巾带着，就当做她还陪在身边。
梁小天抬眼望向她，眼神里满是不舍，说：“活着回来。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顾明慧比他笑了笑，伸手轻轻地摸着他的头，温柔地说：“好。我肯定会活着回来的，你就放心吧。”
“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找个好女人结婚。”
“起码要比我好。”顾明慧又补充道。
梁小天笑了笑，眼眶却有些泛红，说：“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
顾明慧走了，梁小天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转身。
梁小天回到了玲珑村所在的云山县，这时候，云山县建起了县医院，县里原本的中医院和防疫站都并入了县医院。
梁小天成为了这所医院的外科医师。
一回来，梁小天就发现，苏那河镇更像是一个虽然贫瘠却因为是边陲所以有囤积资源的世外桃源，而中原地区早就陷入了贫困。
一旦回来，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
伴随着狂热的文革运动，县医院的医疗活动一直被扰乱。
从前在乡下梁小天还不觉得，现在发现城里的红卫兵们一个比一个疯狂。
有一次，一个病人重伤需要急救，红卫兵们却非得把人拦下来左右排查。
“你们这是干啥呀！病人都快不行了！”医生着急地喊道。
红卫兵头目却一脸嚣张地说：“不行！得排查清楚，万一有问题呢！”
医生气得直跺脚：“再这么耽搁下去，人就没了！”
红卫兵头目冷哼一声：“出了事我负责！”
好几次，有病人都没有熬过检查，最后死在了医院门口。
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在这里，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敢跟主流思想对抗，那你就是反动派！要被戴铁帽子，戴枷锁游街，被万人唾骂。
这天，是玲珑村村长家的二姑娘发高烧，小脸烧得红彤彤的，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一群红卫兵闻着味儿就来了，阻拦着不让进。
村长急得红了脸，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大声喊道：“你们什么意思！耽搁了我女儿的病，信不信我跟你们拼了！”
这话反而让红卫兵兴奋了起来。
一个红卫兵指着村长的鼻子，大骂道：“你威胁我们就是威胁伟人，你是什么土匪作风？”
另一个红卫兵也跟着起哄：“你女儿是什么资本主义小姐作风！”
说着，他们推搡来推搡去。
小女孩被撞倒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哭声。
梁小天等人听到动静，赶紧从医院里出来，看到的却是一地血流。
“这都成什么样子了！”梁小天愤怒地喊道。
“赶紧救人啊！”另一个医生也大声说道。
第25章
村长一家与那几个红卫兵激烈地扭打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双方都已是头破血流。
村长满脸焦急与痛苦，眼睛死死盯着从里面出来的医护人员，声嘶力竭地大喊：“梁小天，救我女儿！求求你了！”
梁小天定睛一看，发现小女孩额头上破了个口子，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流，染红了她的刘海。
然而此时红卫兵横在前面，就像一堵难以逾越的墙，没有一个人敢第一个冲上去。
梁小天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他犹豫了好久，眼睛在周围医护人员的脸上扫来扫去。
只见医护人员们个个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焦急，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迈出那一步。
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可梁小天还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脸上挂着一副讨好的笑容走上前去。
他客客气气地说道：“各位好，你们看这里还有这么多病人呢，能不能先让他们进去呀？”
梁小天长得眉清目秀，脸上的笑容也十分灿烂，和他说话的那个红卫兵神色似乎有些松动。
但其他红卫兵可不愿意善罢甘休，他们想要把手中的权力用到极致。
一个红卫兵气势汹汹地吼道：“我们在执法，你想妨碍执法吗？”
梁小天连忙摆手，着急地解释：“不是不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实在是这些病人们不能再拖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对你们各位的名声也不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嘛。”
梁小天身后的同事轻轻扯了扯他的白大褂，小声地说：“梁医生，快退回来吧。”
可梁小天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他心里清楚，要么把病人带进去，要么就会被红卫兵一起批斗。
只是梁小天不知道，这些红卫兵如今就像一个个土皇帝，连县长在他们眼里都不够资格批斗呢。
下一秒，一个红卫兵猛地将梁小天往后一推，大声叫嚷：“你这个医生思想有问题！不得了啊，医院现在也出反动派了！”
红卫兵们还伸出手指，指着医生们，恶狠狠地说：“都别多管闲事！”
接着又喊道：“把这家人和这个思想有问题的医生带走！”
说着，红卫兵们就一拥而上，去拖梁小天和村长一家。
周围的人只是呆呆地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有人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就他喜欢出风头，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马上有人反驳：“你别这么说嘛，梁医生也是为了病人。”
又有人叹息：“这个医生是个好人哪，可惜了……”
还有人愤愤不平地说：“这年头好人怎么活？好人是活不下去的，这些人吃人！”
梁小天拼命挣扎着，一个红卫兵一脚狠狠地踹在他肚子上。
梁小天疼得身子一缩，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红卫兵恶狠狠地骂道：“思想有问题，还敢反抗！”
就在红卫兵扬起手，要一巴掌扇下来的时候，一只白皙而有力的手突然伸了过来，稳稳地挡住了他的手。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给我住手！”
这声音好熟悉！梁小天痛苦地抬起头，惊讶地发现竟然是高奕泽！
他心里又惊又喜，忍不住在心里发问：他怎么在这里！他难道不知道这些人是红卫兵吗？
红卫兵见到一个小年轻敢拦着自己，顿时怒从心头起，大声呵斥：“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反动分子！”
红卫兵说着就反手要去抓高奕泽。
只见高奕泽不慌不忙地往后喊了一声：“高团！你看这里有人扰乱医院秩序！”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中年男人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同样穿着军装的人。
云山县的红卫兵，规模说起来并不算大。
这些红卫兵，大多是初中、高中还有大学毕业的学生自发组织起来的。
他们每个人都手捧着语录，年纪轻轻的，思维却早已固化。
但说到底，他们仅仅是一个没有系统归属的自发性组织。
这时候，高团长来了。红卫兵们脸上立刻浮现出些许戚色，大声喊道：“我们是在执法！”
高团长大手一挥，他底下的人立马行动起来，把红卫兵们轻轻拂开。
老百姓们这才得以顺利去就医。
高奕泽赶忙上前，伸手把梁小天扶了起来，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梁小天摇了摇头，迅速起身去查看村长家姑娘的情况。
此时，村长家姑娘已经快晕过去了。
梁小天着急地说道：“奕泽，谢谢你，我现在要先救人！”
高奕泽点头，坚定地说：“去吧，这里交给我。”
第26章
有了高奕泽带来的这些人维持秩序，医院再度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该治疗的病人得到了及时治疗，该抢救的也在全力抢救。
一直到夜深，梁小天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拖着疲倦的身躯准备回宿舍。
就在医院大门口，他听到有人喊他：“饿了吗？”
梁小天抬头一看，是高奕泽提着一些吃的东西正看着他。
面前的高奕泽穿着一件好看的衬衫，显得十分精神。
再看看灰头土脸的自己，和高奕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梁小天心里却很为这样的高奕泽高兴。
他回答道：“饿了。”
二人坐在县医院的石桌上，开始吃着高奕泽带来的面包。
在这个年代，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梁小天都没有吃过面包。
吃食条件变好，那都实在两千年以后的事了。
这也充分体现出了有钱人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
高奕泽担忧地说：“今天这事太危险了，我估计也只能这样帮你一次。”
他又接着嘱咐道：“现在这些人越来越疯狂了，你以后不要强出头了知道吗？”
高奕泽这半年又成长了不少，此刻倒像是个大人一样开始嘱咐梁小天了。
梁小天欣慰地点头，说：“记住了，下次会控制住自己。不过今天那人是我老家村子里的乡亲，他带小孩子来看病，实在是太可怜了。”
高奕泽连忙再次劝告他：“现在这么混乱，你不蛰伏一下，可怜的就是你。你是要救更多人的，先保全自己。”
说完，他又补了句：“这是你教我的，要保护好自己。”
“别轮到你自己，你就不会了。”
梁小天哪里是不会呢？只是大道理教给别人的时候，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真到了自己身上，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人就是这么复杂的生物啊。
梁小天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高奕泽拿出一封信，解释道：“今天帮了你之后我就回去了，恰好收到了明慧姐寄给我爸的信，还有一封是托我给你的，你瞧瞧。”
顾明慧竟然想办法给自己寄信了？
梁小天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信件，动作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他缓缓展开信件，目光落在那娟秀却有力的字迹上。
只见上面写道：“小天，见字如面，我于战地听闻国内局势混乱，切记保护好自己，期待见面那日。顾明慧。”
字虽不多，可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深情，句句饱含着情意。
不知怎的，梁小天只觉得鼻头一酸，眼眶竟红了起来。
清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滴在了纸张上，晕染开一小片痕迹。
一旁的高奕泽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心生感慨，酸溜溜地说道：“你之前对她那么冷淡，没想到还能看到你为她哭。”
梁小天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抬手擦了擦泪，解释道：“没控制住。”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如果曾经他哪怕能收到顾明慧一封信，也不会错过那一辈子啊！
梁小天轻轻将信收起，这才发现高奕泽眼眶也泛红了，便问道：“你怎么眼睛红了？”
高奕泽耸了耸肩，说道：“不知道，可能是看你看得。”
顿了顿，高奕泽又喃喃道：“我在想，如果我不出现，是不是你们就不会有那么多波折？”
梁小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莞尔的笑容，说道：“和你没有关系，你没出现的时候，是我做了一个梦。”
高奕泽好奇地问道：“什么梦啊？”
梁小天垂下眼睑，眼神中带着一丝哀伤，说道：“我梦到她打仗之后就杳无音信了，我等了她一辈子，死前才知道她已经结婚三世同堂了。”
他微微皱眉，又说：“我……害怕真的会发生。”
虽然这样的事其实已经发生过了。
梁小天这么一说，高奕泽立刻明白了，恍然大悟道：“难怪呢！”
接着，高奕泽又想起往事，说道：“那年你从火车上跑了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杀伤力这么大吗？你竟然连夜就跑了……”
“噗嗤”一声，梁小天没忍住笑了出来，看着高奕泽说道：“所以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怪可爱的。”
高奕泽得意地扬起头，说道：“那当然了！我就是小可爱！”
梁小天笑着握住他的手，说道：“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在苏那河镇不告而别了！”
第27章
高奕泽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解释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又说：“不过现在我已经可以了！我也知道了，爱和被爱是什么感觉！”
梁小天挑了挑眉，好奇地问道：“你有对象了？”
高奕泽兴奋地点点头，说道：“下个月你休息的时候，来我家里吃饭吧！我每天在家里说你，父母都很想见见你！”
梁小天有些犹豫，问道：“你爸爸就是今天的高团？”
他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去，想拒绝却又不忍心拂了高奕泽的好意。
高奕泽再次用力点头，诚恳地说：“你一定要来！”
说着，他看了看天色，说道：“天晚了，我要回家了！”
说完，高奕泽起身就往外走，完全不给梁小天拒绝的机会。
梁小天无奈，只能答应道：“知道了。”
之后，梁小天便回到了宿舍。
回到宿舍后，梁小天坐在床边，将顾明慧寄来的信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每看一次，眼泪就一次次从眼角滑下。
他心里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或者说那不是难过，而是深深的遗憾。
没过多久，村长的二姑娘身体好起来了，到了出院的日子。
村长带着二姑娘来到医院，各种感谢梁小天。
村长紧紧握着梁小天的手，激动地说道：“梁医生，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姑娘的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
梁小天笑着摆摆手，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姑娘没事就好。”
二姑娘也红着脸，轻声说道：“谢谢梁医生。”
村长临离开时，又满脸关切地嘱咐道：
“你爸妈年纪大啦，还是得回来看看他们呀！”
梁小天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敷衍：
“有时间一定回去，不过我工作实在太忙啦。要是村长真的感谢我，就希望您别跟我爸妈说见到我的事儿。”
村长听了，顿了顿，才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然后，他带着二姑娘转身离开了。
梁小天送走村长一家人后，马上又投入到工作当中。
他心里想着，这辈子可比上辈子充实多了。
……
一个月后，梁小天提着一些走亲访友的礼品，按照高奕泽给的地址走去。
刚走到高家门口，他正准备抬手敲门。
突然，他手里的礼品被人一把扯住了。
只听见一个愤怒的声音传来：
“你个臭小子，自己买这么好的东西，却不管你爸妈死活了是吧！”
梁小天满脸诧异，连忙回头。
就看到顾父正满脸怒气，骂骂咧咧地站在身后。
他惊讶地问道：
“你们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顾父看上去老了很多，脸上皱纹密布，但那副令人讨厌的嘴脸却一点都没变。
他没好气地说道：
“要不是村长跟我说，我还真以为你已经死在外面了。”
说着，他上下打量着穿着还算不错的梁小天，阴阳怪气地说：
“原来你是在外面发达了，连爹妈都不要了！”
接着，顾父又开始抱怨起来：
“我们辛苦把你拉扯大，你现在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梁小天心底忍不住冷笑一声。
他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父亲还是只想着压榨他的价值。
他不想在高奕泽家门口和父亲吵架，便往反方向走去。
可是，顾父却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怎么甩都甩不开。
梁小天怒上心头，大声说道：
“你不如就当我死在外面了！”
他看着顾父，不耐烦地说：
“你来找我想做什么？直接说吧。”
梁小天实在不想跟他过多纠缠。
顾父听儿子这么说，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我是来接你回去结婚的。”
接着，顾父开始解释缘由：
“前些年你被顾营长看上，却不肯娶她，让我们家到手的有钱儿媳妇飞走了。你弟弟要结婚，我们跟人借了钱。
那人就是隔壁村的周大姐，一辈子没结婚嘞，听说她是个会疼人的。
你和她结婚，没什么不好的。
而且人家肯等你，我说你在外面打工，人家硬是等了这么久！你就不感动？”
梁小天厌恶地看着面前这个名义上是自己父亲的男人，气愤地说：
“钱你拿去给你儿子娶媳妇儿，却要我去娶老女人，这是什么道理？”
顾父冷笑一声，理直气壮地说：
“你是哥哥，你就该让着你弟弟。你这个没良心的，要不是想着以后要给你弟弟娶媳妇，我早把你溺死了。
说起来，这些年养你的钱也够给你弟弟娶个媳妇儿了！”
第28章
这些事情，顾母以前也说过。
当年梁小天刚出生的时候，他的奶奶和父亲都觉得他长得丑，不讨人喜欢，甚至想把他溺死算了。
在农村里，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不过，那毕竟是顾母刚生下来的孩子，她终究还是没忍心那么做。
于是，顾母皱着眉头，苦口婆心地说：
“反正咱们是要生二胎的，这孩子不如就留下来吧，以后还能给小儿子娶媳妇儿呢。”
最初，顾母或许真的是出于想救梁小天的命。
可到了后来，真就像梁小天说的那样，他成了给小儿子娶媳妇儿的工具。
梁小天愤怒至极，突然抓起顾父的手，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顾父吃痛，脸上瞬间露出痛苦的神情，连忙用力甩开梁小天的手，大骂道：
“你个畜生，老子真是白生了你！”
说到这儿，顾父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挥舞着，大声喊道：
“杀人啦！儿子杀人啦！”
高奕泽所住的地方是大院，顾父这一喊，不一会儿就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高家人也听到声音，纷纷从屋里走了出来。
“梁小天！”高奕泽一眼就看到了梁小天，连忙快步走上去，关切地问道：
“这是怎么了？”
梁小天正要开口解释，就见顾父眼睛突然发光似地盯着高奕泽，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这位少爷啊，你可怜可怜我啊，劝劝我儿子，让他不要不管他的父母！”
接着，顾父又添油加醋地说：
“给他找了门好亲事，他死都不回去！”
梁小天气得满脸通红，直接大声说道：
“我爸妈又把我卖了，拿了人家的钱要给他小儿子娶媳妇儿。”
他们曾经聊过这些事情，高奕泽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眉头一皱，严肃地说：
“搞半天是这样，买卖人口是犯法的，我们这里正好是军区，直接把你扭送去派出所再说！”
高奕泽这样一说，顾父一下子慌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狡辩道：
“他是我儿子，算什么买卖？”
梁小天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说：
“算不算的，咱们去派出所吧！”
顾父毕竟是农村来的，他只认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准备走。
走之前，他还恶狠狠地骂骂咧咧道：
“你给我等着，你是跑不掉的。”
梁小天一时间感到无比无力，他心里暗暗后悔：
他就不该做那个好人，不该去救村长那一家子，不然也不会留下这样的后患！
但他是医者，医者的第一要义就是救人，有些东西真的很难两全啊。
顾父走了之后，高奕泽让围观的人都散了，然后拉着梁小天的胳膊说：
“走，去我家。”
高奕泽的家是一套八十个平方左右的房子。
一进门，梁小天就被屋里明亮温馨的装修风格吸引住了，这种风格他在两千年后才见过。
他不禁在心里再一次感叹贫富的差距。
刚进门，第一个迎接梁小天的是高母。
高母穿着一件驼色毛衣，整个人显得温婉端庄。
她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热情地说：
“这就是小天吧，欢迎来家里做客。”
说着，高母伸出手，揽着梁小天的肩膀，将他往屋里带。
梁小天礼貌地笑着打招呼：
“阿姨您好，这是我带的一点心意。”
高母看着梁小天手中提着的糕点，心里明白这可能花了他大半个月的工资，连忙接过，笑着说：
“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
这时候，高团长从书房走了出来，他目光和蔼地看着梁小天，说道：
“梁小天，你好。”
说着，高团长朝梁小天伸出手。
梁小天连忙上前，握住高团长的手，恭敬地说：
“高团长，您好！”
高团长拍了拍梁小天的肩膀，赞许地说：
“那天那种情况下，你一个小年轻敢挺身而出，不愧是明慧看上的男人，有胆魄！”
高团长满脸赞赏地夸道。
梁小天被这夸赞弄得有些发懵，心里暗自嘀咕：怎么还跟顾明慧扯上关系了？
“如果不是奕泽和您及时赶到，估计我已经被带走了。”梁小天苦笑着自嘲。
“而且，还后患无穷。”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中满是落寞。
他这落寞的神情，被高家人看在了眼里。
高团长刚才在阳台，把楼下发生的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走到梁小天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梁小天啊，有些时候，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第29章
高奕泽热情地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说道：“爸，你总说这种话，要是他不是走一步看十步，早被他爸卖了！”
“也没办法救我于水火之中啊。”他又接着说道。
梁小天微微一笑，说：“其实高团长说得对，如果不做这个事情，我的良心会过不去。”
“不如索性莫问前程。”
高奕泽撇撇嘴，假装生气地说：“你听不出来我在帮你说话吗？”
“当然听出来啦！”梁小天连忙回应。
高母看着这一幕，脸上洋溢着高兴的笑容，说道：“从小我们就把奕泽宠坏了，成天谁也不服，没想到却唯独听你的话。”
“这孩子打小就喜欢他明慧，为了明慧成天干傻事，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他扭转过来的。”
高团长见他们在愉快地茶话聊天，便说：“你们先聊，我来做几个拿手好菜！”说着就进了厨房。
梁小天这才认真地回答高母：“其实道理他都懂，只是做起来难。”
“但是在战地，许多事情由不得他，不是我扭转了他，是他经历的一切扭转了他。”
“他是个好青年，阿姨，您是一个好母亲，也有一个好儿子。”
高母听了梁小天这番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对他的喜欢又多了几分，说道：“以后常来家里玩，我见到你就喜欢。”
“好。”梁小天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其实他看到高母，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自己的母亲。他心里想着，如果自己的母亲也是高母这样的出生和认知，一定也会爱自己的。所以不是母亲不爱自己，是环境和认知限制了她的爱。
吃饭的时候，高奕泽神秘兮兮地将一个蛋糕放到了桌子上。
梁小天正准备问今天是不是高奕泽的生日，就听到高奕泽说：“梁小天，生日快乐！”
自己的生日？梁小天细细想来，还真的是这一天。可他已经很久没过过生日了。
“你怎么知道的？”梁小天满脸诧异，忍不住问道。
高奕泽温和地一笑，说：“你别管！”
这时，高团长更是从门外费力地推了个大盒子进来，笑着说：“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礼物，自己来拆开一下。”
梁小天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犯起了嘀咕，非亲非故的，他们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他有些局促地说：“我……我不能收……”
高奕泽却不管不顾，拉着他就走过去，大声说道：“给我拆！”
“快收下吧！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我们的心意？”高母也在一旁劝道。
高母满脸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热情地笑着催促道：“小天，快拆开看看呀。”
梁小天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抬了起来，手指轻轻触碰着礼盒上面的飘带，一点一点地拆开。
就在他即将打开礼盒的那一刻，突然，一个人从纸盒里“嗖”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生日快乐，小天！”
竟然是顾明慧！
梁小天的瞳孔瞬间骤缩，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惊讶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此时，顾明慧的脸上又多了一条淡淡的伤疤，那伤疤细细的，像是已经伤了很久留下的痕迹，显得有些沧桑。
顾明慧想也不想，张开双臂，紧紧地将梁小天抱住，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激动地说：“完成了对国家的任务，该来兑现对你的承诺了。”
听到这话，梁小天的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亮晶晶的，他声音有些哽咽地问道：“还走吗？”
顾明慧轻轻摇了摇头，把他抱得越来越紧，语气坚定地说：“我们撤下来了，我暂时不走了。”
梁小天这才知道，战争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而顾明慧因为受了伤，不得不退下来。
高奕泽故意大声咳了一声，假装委屈地说道：“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感受啊！非要我哭给你们看吗？”
梁小天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顾明慧，顾明慧也不得不松开他。
她转身，挺直了身子，看向高团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道：“高团，幸不辱命！”
高团长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顾明慧的肩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夸赞道：“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兵！”
第30章
顾明慧跟高团长说了好一会儿话，聊了聊战场上的情况，这才准备送梁小天回去。
梁小天对着高家人再三鞠躬，真诚地感谢道：“谢谢你们，今天真的太感谢了。”
然后，二人才转身离开。
走在大街上，又是一年秋，路边的梧桐树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一片片潇潇落下，像是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
梁小天裹了裹身上的风衣，缩了缩脖子，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明慧声音有些低沉地回答：“昨天到的。”
她的声音嘶哑了许多，听起来有些干涩。
梁小天皱了皱眉头，满脸疑惑地问道：“你声音怎么了？”
顾明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摆了摆手说：“声带受了些伤，不过不碍事。”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倒是刚才我在盒子里，不知道你爸又来难为你的事。”
梁小天无奈地叹了口气，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说道：“他想要钱，但我就是不想给他，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是无底洞，他会让我弟弟一生都来吸我的血。”
顾明慧好奇地问道：“再等等吧。等什么？”
梁小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她，反问道：“你回来有什么打算？”
顾明慧停下脚步，微微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说：“要把手底下的兵安排好，其次是解决人生大事。”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停住脚步，目光直直地看着梁小天，郑重地说：“小天，我想和你结婚。”
梁小天闻言，心口猛地一滞，心脏随即剧烈跳动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激动地问道：“你还是想和我在一起吗？”
顾明慧深情地看着他，认真地说：“做梦都想。”
梁小天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声说道：“我答应你！”
……
玲珑村。
梁小天和顾明慧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在村子里。
村子里的众人看到他们，都大吃一惊，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村长第一个看不明白了，他放下手中的锄头，挠了挠头，走到梁小天面前，疑惑地问道：“梁小天哪，你俩这是……和好了？”
他心里想着，没记错的话，当年梁小天怎么都不肯跟顾营长在一起。
梁小天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说道：“嗯。”
然后，顾明慧拉着梁小天的手，兴奋地说：“走，我带你回我家。”
二人便朝着顾明慧家的方向走去。
顾明慧自幼父母早亡。
她是被高团长一路资助长大的孩子。
也正因如此，她和高奕泽从小就相互认识。
然而，她并没有喜欢上军管家的少爷。
在玲珑村，她对辛苦劳作、生命力满满的梁小天一见钟情。
他们一起去祭拜了顾明慧的父母。
之后，顾明慧跟着梁小天回到了他家。
刚走到院子里，顾父远远就瞧见了他们。
顾父本来扯着大嗓门，想骂梁小天。
可当他看见梁小天身旁跟着的人，立刻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梁小天直接无视了顾父，径直进了屋。
顾明慧则从兜里掏出烟，递给顾父。
她还贴心地给顾父点上烟，笑着说道：“伯父，我带小天回来商量结婚的事情。”
“结婚？你还要他？”
顾父吸了一口烟，差点被呛到，一脸惊讶地问道。
顾明慧闻言，脸色微微一沉，认真地说：“当年我跟小天是有些误会，现在已经说开了。”
“听说你私下给他找了门婚事？”
顾明慧又接着问道。
顾父听了，喜得眉开眼笑，连忙摆手说：“没有！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能成，哪里舍得把我的儿子随便许给别人！”
“小天可是我们家的宝贝疙瘩。”
顾父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地笑了起来。
顾明慧没什么耐心听他说这些。
但都是村子上的人，而且顾父又是梁小天名义上的父亲。
她总不能直接打人家的脸。
屋里，顾母抱着梁小天哭了好几回。
她边哭边轻轻拍打梁小天，埋怨道：“这么几年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梁小天温柔地安慰着顾母：“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时候，弟弟顾杰兴奋地从屋里跑到堂屋。
他大声嚷嚷着：“梁小天回来了，把他抵给隔壁村的周大姐，咱们就不用还钱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凌冽的声音：“我看谁敢把他拿去抵钱？”
原来是顾明慧沉着脸走了进来。
顾杰吓得连忙躲在顾母身后。
顾母也是一脸疑惑，问道：“这是？”
梁小天笑着解释：“妈，我跟顾明慧和好了，我们准备结婚。”
“不行！”顾母下意识地就拒绝了。
梁小天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为什么？”
顾母着急地说：“你爸已经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就等你回来结婚。再说了，你以前跟顾营长闹成那样，现在哪里还有脸再和人家结婚！”
“指不定让人说闲话！”
顾明慧脸色更不好看了，坚定地说：“伯母，我不介意，没人敢说小天的闲话。”
“再说了，对象之间闹点矛盾，有什么稀奇的？”
其实她和梁小天都知道，顾母突然变脸，是因为顾杰。
梁小天还是耐着性子，劝说道：“妈，顾明慧不介意，我也不介意，你们以前不是很希望我们和好吗？”
“现在怎么不同意了？”
第31章
“这……”
顾母支支吾吾的，眼神闪躲，不敢直视顾明慧的眼睛。
她心里盘算着，可又不敢在顾明慧面前说为了钱把梁小天抵出去了。
就在这时，顾父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他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顾母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这没见识的女人！”顾父怒目圆睁，大声吼道，“明慧跟我们家小天就是天生一对！现在明慧是营长，小天是医生，要多少钱没有，周老二的婚事，退了吧！”
说完，顾父又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的神情，对着顾明慧说：“就是这钱……”
梁小天把父母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每次他对母亲多一点好感和幻想的时候，现实就会狠狠地给他一个巴掌。
“150块钱，以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如何？”梁小天抢在顾明慧前面，冷冷地说道。
顾明慧看了梁小天一眼，那眼神里满是信任。
梁小天轻轻示意让他来解决，顾明慧便默默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150啊！”顾杰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惊讶。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于是，他连忙怂恿着父母：“答应了吧！”
顾父往前跨了一步，想要跟顾明慧好好聊聊。
可顾明慧却把头一偏，根本不看他。
顾父没办法，只能把目光转向梁小天，皱着眉头问道：“你又要闹什么？”
“我是你爹，我们是血亲，能买断吗？”
“200块！”梁小天根本不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地加了价。
顾父心里还打着如意算盘，不想放弃顾明慧这颗摇钱树。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他正想拒绝。
可还没等他开口，顾母就抢了先：“好！200就200！”
“小天，200块一到，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顾母红着眼眶说道。
梁小天有些搞不懂她在哭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掏出200块钱，轻轻放在桌子上，冷声说：“你们多保重吧，婚礼也就不通知你们了。”
说完，梁小天伸手拉住顾明慧的手，大步离开了玲珑村。
回城的路上，梁小天坐在顾明慧的军用吉普车上，眼神有些失神。
“在想什么？”顾明慧轻声问道。
梁小天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缓缓说道：“我在想，我妈她这样，是真心的还是故意的。”
“我刚进屋的时候，她那么担心我，结果反手为了200卖了我。”
顾明慧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把车开得更平缓了些。
“更爱你的弟弟吧，小天，我们都是没有亲人爱护的人，以后我只有你，你只有我，我们相依为命，也很好。”
“相依为命……”梁小天嘴里喃喃着。
他转头看着剑眉星目的顾明慧，只觉得一阵神池目眩。
“谁说我们相依为命啦，”梁小天笑着说道，“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会爱他保护他，让他在新时代熠熠生辉。”
第32章
结婚那天，高团长满面笑容地做了证婚人。
高母对梁小天那是喜欢得不得了。
听说了他的事情之后，高母拉着梁小天的手，亲切地说：“孩子，以后我就认下你做干儿子啦！”
就这样，梁小天自然而然地成了高奕泽的哥哥。
一向不服天不服地的高奕泽，在梁小天面前却像个乖孩子。
有一次，高奕泽又想调皮捣蛋。
梁小天板起脸，严肃地说：“奕泽，你可不能这么任性。”
高奕泽立马就老实了，乖乖地点点头说：“哥，我知道错了，我听你的。”
原来，高奕泽竟然只服梁小天的管教。
三年后。
梁小天被调到了军区医院，担任院领导一职。
这一年，他已经28岁了，孩子都两岁了。
“你老婆现在怀着孩子呢，要多休息，少出门。”
高母一手温柔地抱着梁小天的女儿梁思议，
一边满脸关切地嘱咐着那个不太省心的高奕泽。
梁小天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高奕泽妻子的情况，
然后温和地说道：“没什么大事，多在床上躺着休息养胎，可别乱跑了。”
高奕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诶，老婆怀了孩子，现在什么都不能干了。”
自从高奕泽去年跟一个书香千金陈舒然结婚，
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正好听说高奕泽要当爸爸了，
梁小天一下班就匆匆赶来探望高奕泽。
“你还想干什么？我都让你注意点，在家里穿舒适的鞋子，你非不听！今天差点摔了！”
梁小天有时候真的对高奕泽没好气。
听到梁小天语气不好，
高奕泽立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造次了。
倒是梁思议从高母温暖的怀抱里欢快地跳下来，
迈着小短腿跑到高奕泽面前，
伸出小手勾住他的小手指，奶声奶气地说：“小叔不怕，思议保护小叔。”
高奕泽一下乐开了花，大笑着说：“哈哈看到没，梁小天，你女儿可是我的保护伞！”
但他还没笑到三秒钟，
就见梁小天横了一眼梁思议，
梁思议吓得小脸一皱，连忙躲到高母怀里去。
高母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小天，你对思议别这么凶，她还小呢。”
“现在不教育，以后指不定上房揭瓦，跟她小叔一个德性。”
梁小天无奈地说道。
高母觉得梁小天说得有道理，
于是转头和他一起数落高奕泽：“我这就去把你的那些奇怪的皮鞋都丢了。”
“救命……”
高奕泽欲哭无泪，夸张地喊着。
晚上，顾明慧来到医院接丈夫和孩子回家。
走在大院里，顾明慧兴奋地跟梁小天分享今天发生的事情：“今天下了村视察，发现你弟弟生了个女儿。”
“然后呢？”梁小天好奇地问。
顾明慧轻轻逗了逗怀里的思议，说道：“留了一点钱当做贺礼。”
“挺好的，他是他，他的后人是后人。”梁小天淡淡地说。
两年前，梁小天的父母就去世了。
其实结婚之前跟顾明慧回去，
梁小天是想跟他们和解的，
毕竟只有一年他们就要去世了。
怎么说呢？人这个东西就是很复杂的，
他们确实给了他生命，给了他一口饭吃。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发生。
所以虽然说再没关系，
他们的葬礼，梁小天和顾明慧还是回去给他们风光大办。
但梁小天不想跟自己的亲弟弟有任何往来，
后来也就没再联系。
梁思议趴在顾明慧肩头，眨巴着大眼睛问：“妈妈，我会有弟弟吗？”
“你想要弟弟吗？”顾明慧笑着问她。
梁思议皮肤雪白，那双大眼睛双眼皮，
从小就生得漂亮，大院里的人都喜欢她。
她认真地思考了半天，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想。”
顾明慧就向梁小天投了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开玩笑地说：“你想的话，就劝劝你爸，少加班，多陪陪我！”
“你怎么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梁小天霎时脸色绯红，
从她手中一把夺过女儿，
假装严肃地说：“别想什么弟弟了，今天教你的字认识了没！”
顾明慧看着面前这两个自己最爱的人，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只觉得这一生，值了！
——全文完——
